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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歆的气呼在围巾上，鼻尖暖了又凉，“好浪漫哦。”两个人一起在脏兮兮的雪地里摔跤，一种同归于尽的浪漫。
程衍猜到她的话外音，脚下步子不由得迈得更谨慎了。
地铁站内稍暖和了些，姜歆趁着进站的功夫也松开了程衍的手，把围巾扯到下巴，用被他捂暖的右手给左手传递热度。
“我辞职了。”程衍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啊？”姜歆扬起眉毛，转头看他，“总觉得你好像昨天才转正。”
“是吗？”程衍切换到她的另一边，牵起她冰凉的左手，意味深长，“看来你没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地想念我。”
姜歆吐了吐舌头，“有的有的。”
“不问我为什么辞职吗？”
“因为专业不对口？”姜歆并不惊讶，就程衍的学历而言，现在这个公司的确算不上好选择。
“因为不想办公室恋爱。”
“唔，那我可得抓紧时间把你搞到手了。”姜歆说着又是往程衍身上轻轻一撞。
二人并不顺路，地铁一南一北两个方向将他们擦肩而过地分隔开。
“啊，好累。”姜歆牵着程衍的手找到最角落的一张长椅坐下，半真半假地捶腿，仿佛的确累得不轻。
程衍笑着等她的下一步动作。
姜歆曾经不止一次想象过二人确定关系会在怎样的场合，而此时此刻的地铁站介于安静和嘈杂之间，恰好适合将羞于启齿的心声倾吐。
姜歆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双腿无节奏地乱晃悠着，她的勇气进度条还在加载中。
眼看着驶过两班列车后姜歆终于开口，“我其实很怕你还不够了解我，”她的说话音量比平时小了些，因为内容的原因吐字也有些慢，“我担心你发现我不够好以后会很失望…”
姜歆总是自相矛盾，她渴望在程衍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以此不辜负他对自己的偏爱，可是在这紧要关头她又担忧她在他面前还不够差劲，从而导致程衍陷入货不对板的失落中。她担心抛开天气工作这些百搭的话题后她和程衍会无话可说，他们或许不适合被困在柴米油盐里面数时间，或者说她害怕更亲密的相处会把她一览无余地暴露在他面前，她的无趣、她的坏脾气、她的阴晴不定，她不希望无意识地用自己的尖刺伤害到程衍。
在爱面前，她自负又自卑，渴望自己有无法质疑的魅力，又相信自己有令人望而却步的缺点，即便她对自己的缺点概括只有“不够好”。
皮靴鞋面沾了一滴水珠，她的目光追着它滚到鞋底缝合线边缘，静静等待着程衍的回答。
“我对你唯一的期待大概是希望你可以多喜欢我一点，所以你不用担心会让我失望，比起这个，”程衍学着她的说话方式，只是言语中夹杂着一丝不易辨认的恳切，“我更害怕某一天我会让你失望。”
姜歆咬住下唇，她果然还是没有能够给程衍足够的安全感，她正要反驳，向他彰显她的决心，便被程衍打断。
“你好像对我没有什么顾忌，我有很多阴暗面，我一点也不完美，人这一生不就是执着于寻找与自己的残缺处相契合的人吗？”
古希腊传说中人原本是拥有两副四肢两颗头的生物，神将其一分为二，自此每一个人都将终其一生只为寻找自己的另一半拼图，以求达成所谓的圆满。
但“一生”这个词未免又太庞大。
姜歆象是被他的话提醒，又偏离重点，“可是我还没有想过一辈子…”
在遇见程衍之前，甚至直到现在，她从未想过和一个人共度余生，她的新鲜感经不起数十年的消磨，可程衍对她的爱意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沉，她仿佛能从他的眼里望见永恒。
“那就不想。”程衍轻易打消她的抱歉。
“还有，我不会生小孩的，”姜歆头更低了些，“如果你是奔着结婚生子去恋爱的，那…”
虽然从前同程衍说过自己这方面的想法，但姜歆开口时仍然有些犹疑。
“你不是没想过一辈子吗？”程衍笑着反问。
姜歆眨了眨眼睛，糟糕，又被他发现破绽了。
程衍刮刮她的鼻尖，“那我们就谈恋爱到八十岁。”
姜歆瞪大眼睛，“你愿意吗？”她意识到自己似乎一直在等待程衍拒绝她，而这分明与她的真心违背。
程衍含情的一双眼笑得弯弯，“应该换我问你，你愿意吗？”
姜歆正要点头做出“嗯”的声音，忽地停住，留下短促的一个音节，这样回答未免太不庄重。
“我愿意。”尽管她的表情里视死如归多于心甘情愿，她终于成为爱情的俘虏，或者她只是向程衍投降。
“现在是到亲吻环节了吗？”程衍捏住她的下巴，眼里水光流转。
姜歆猛地抬手捂住嘴，“你想清楚，只有我男朋友可以亲我。”她一把推翻从前缠着程衍亲嘴的自己，立上一个纸糊的贞节牌坊。
她一遍又一遍的追加也不知是在给自己还是给对方最后退缩的机会。
“恭敬不如从命。”程衍的鼻息吹拂到自己脸颊时，姜歆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湿冷的雪天将二人的唇都浸得微凉，唇瓣相贴仿佛仅仅为了取暖，程衍轻轻吮着她的唇瓣，舌尖停留在她的唇珠，继而游向她含着笑的嘴角，他的吻是冬日里的暖风，勾得她心痒。
姜歆微张开嘴，程衍却没有顺势侵入她的口腔，他单手托着她的脸，手掌在她温热的脖颈流连，嘴上依旧温柔地吮吻，把气息渡进她口中，两团欲求不满的火焰相遇，却并不纠缠，没有了舌尖粘腻的交缠，这吻也依旧动人。
成为在大庭广众下接吻的情侣并不需要抛弃道德，不过像渴了喝水饿了吃饭一样满足当下的需求而已，何况接吻能带来精神层面的满足。
姜歆睁开眼睛看程衍，他还是那副滴水不漏的模样，只是脸颊泛着可爱的粉色。
“你耳朵红了。”姜歆揉他滚烫的耳垂，声音里带着得逞的快意。
“嗯，我太紧张了。”程衍难得笑得羞赧。
姜歆挽着程衍的手臂，像韩剧里的经典场景一样靠在程衍肩膀，她稍一抬眼便能望见对面玻璃上他们这对情侣的倒影。
直到冰冷的机械女声通知列车即将在3分钟后到站，姜歆才如梦初醒地坐直身子。
挤上车厢时，姜歆才想起她还不知道这辆车开往哪个方向便迷迷糊糊地拉着程衍上了车。
可是那又有什么要紧呢？
有彼此的地方就是归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