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在暗中保护紫圣 免费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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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慈带着浩浩荡荡的人流,一直驰到登闻院之前,一脚踹开了大门。

门扇飞出,砸在院中,整个院子袒露在人群之前,昨夜刚刚被敲响的登闻鼓,安静地立在鼓厅中。

围观人群看着皇太女大步直入,抓起鼓槌,毫不犹豫,三声咚咚咚巨响。

这声势比昨夜马和通击鼓凶猛多了,众人只觉得那声音仿佛擂在了自己耳畔,震得脑袋都嗡嗡作响。

或许脑袋本就是晕的——皇太女在干什么?

这动作谁看了都懂,可放在皇太女身上,大家仿佛忽然就不懂了。

她击了登闻鼓。

她为什么要击登闻鼓?

滚油锅里如泼冷水,瞬间死一般的寂静,众人眼睁睁看着,三敲过后,登闻鼓,破了。

铁慈抛了鼓槌,砸入隔夜的雨坑。

死一般的寂静终于有人忍不住颤颤地问:“皇太女您在做什么!您是在击鼓吗!”

“对。”铁慈声音不高,却传入每一个人耳中,“有冤击鼓,上达天听。”

“你就是天,因何作态!”

“我若是天,为何昨夜会被困于宫中;我若是天,为何昨夜朱雀白泽敢阻我出宫;我若是天,为何科举舞弊都拿了人陛下和我却独独被封锁消息?我若是天,为何矛头都对准我的师友!”铁慈冷冷道,“有人试图一手遮天,孤便亲自击鼓。有人击鼓诉状,孤亦有状!”

她转身,向大理寺走,众人茫然看着,大理寺门口的门子色变,下意识想关门,铁慈对他一指,他就不敢动了。

“马和通说他有冤,击得鼓告得状,怎么,孤不行吗?”

“孤没有仗势欺人,没有带兵施压,只做每一个普通百姓能做的事,孤,不行吗!”

不知道谁喊了声:“行!”

也有人藏在人群中道:“说你没有仗势欺人,只做寻常百姓能做的事,寻常百姓可拿不得盛都府推官。”

“苦主自行捉拿罪人,这是帮盛都府轻省些。”铁慈道,“罪人多着呢,一个个来,不要急。”

躲在人群里的人不敢说话了。

血骑驰来,清退出一片空地,各大衙门之前原本都有不小的场地。

铁慈站在大理寺门前,道:“不是要三司会审么,就在这里审,让全盛都百姓看着,到底是孤贪权舞弊,还是有人弄权做局……刑部黄卿!大理寺李卿!都察院巫卿!”

三声宛如春雷炸响,整个大理寺前都陷入寂静。

人群后,慕容翊抱臂看着,偏头和慕四说了几句话,慕四转头去了。

片刻之后,众目睽睽之下,门子战战兢兢探出头,颤声道:“……我们大人上朝了啊……”

丹霜冷冷地道:“应对谎言,视同欺君。”

门子吓得腿一软,把头又缩回去了。

铁慈笑一声,道:“上朝去了,孤就等。一直等到你们出来为止。不过如果届时是从门内出来,尔等自己掂量。”

话音未落,三位翎顶辉煌的大员便急急冲出了门。

铁慈呵呵一笑。

这三位今早不会去上朝的,要等着盛都府审出供词,第一时间赶去盛都府审案呢。

三位大员脸色也不好看,因为他们并不都是主官,但名字被太女精准地叫了出来,说明太女一切心中有数。

比如刑部尚书就不知道昨夜变故,今天照常上朝,因为他不是萧氏或者容氏派系的人,他曾经就学于贺梓徒弟的门下,算是贺梓的徒孙。

大理寺卿也不在,大理寺卿是大乾朝资格最老的老臣之一,年纪大了,一向不参与朝中派系,也不管事。目前都是这位李少卿主持诸事。

但整个大乾朝廷都知道,三法司之中,这位大理寺卿分量最重,只是没有人请的动罢了。

铁慈看见他们,一摆头,道:“给三位大人看座。”

便有人一字排开桌案,照平常审案公堂一般安排三位大人坐了。

因为是在临近贡院和登闻鼓院的大理寺首告,所以大理寺少卿坐了主位。

三人从未在露天众目睽睽之下审案,但也只好苦笑拱手,十分不自在地坐了。

李少卿坐下时,对随从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小跑步悄然离开。

铁慈看见了只作没看见。

她就站在下面,三位大员如坐针毡,李少卿咳嗽一声道:“既如此,我等便奉命一审壬申年春科举舞弊案……”

铁慈道:“错了。”

李少卿:“……”

“敢问少卿奉谁之命?”

李少卿哑口。

这要换任何人问他这句话,他能脸都不变回答奉圣命,但是现在人家皇太女当面杵在那,他敢说?

“舞弊案昨夜马和通首告,半个时辰后沈谧等人下狱,其间陛下所在的重明宫和孤所在的瑞祥殿都未接到任何消息,而今日刚刚上朝未久,此案尚未有任何陛下旨意出午门广场。科举大案是否需要三司会审,以及主审是哪几位,都该由陛下钦定,李少卿,主审官陛下未定,你奉的是哪门子的命?”

三位大员脸色涨红。

皇太女把持道理,他们无言以对。

严格来说,昨夜为了抢时间,根本没管规矩,本以为今早一定能拿到供词,到时候群臣一逼,陛下必须要下令彻查。

但是现在供词没有,陛下没有旨意,这案子该谁审还没定,他们无权审理。

熟悉朝廷规矩流程的百姓们也嗅到了奇怪的味道,开始交头接耳。

“马和通首告科举舞弊案,得等陛下下旨。三位大人,现在你们该审理的,是孤击鼓鸣冤案。”

“孤有三状。”

“一状,告谨身殿大学士萧立衡,栽赃陷害壬申科应试举子沈谧戚元思等人,构陷罗织舞弊罪名,以期入太子太傅贺梓,太常寺卿段延德以科举舞弊重罪,攀咬储君,搅乱朝政,毁我大乾之基。”

“二状,告盛都府少尹及推官等人,得萧立衡授意,未经陛下旨意和有司审理,便私设刑堂,对举人用刑,意图屈打成招,炮制冤案。堂堂京都父母官,得陛下信重栽培,却甘愿为人鹰犬。”

“三状,告以上诸人,矫诏乱政,擅拿无辜,煽动学潮,冲击国器,欺君在先,愚民在后!”

三段话干脆利落,字字清晰。

上头的三位大员脸色连变。

下头的学生百姓忽然噤声。

忽然有人凄声大喊:“她在撒谎!她在试图为自己脱罪!我亲眼看见他们作弊!我亲眼看见的!”

人群分开,一个满身狼狈的男子在兵丁护送下闯入,眼眸发红,浑然不惧指着铁慈。

正是马和通。

李少卿微微松口气。

他先前命人赶紧去把马和通带来,好在人来得很快。

马和通一出现,就引起一阵骚动,他本就是此次春闱呼声极高的才子,很多考生认得他,顿时纷纷呼喊马兄。

李少卿急忙道:“马和通,你既然夜半翻登闻院击鼓,想必有天大冤情,既如此,你且细细说来。”

马和通咬牙道:“几位大人!学生亲眼所见,那沈谧等人,一路备受优待,盘查时他人从头查到脚,我……我还被脱了裤子。轮到沈谧等人,号兵看也不看便放行!他和戚元思等人的号房,更是最好最避风的位置,接连三场,场场如此。试问大人,除了戚元思之外,沈谧等人出身平常,沈谧更传说是罪人之子,若非身为跃鲤书院学生,若非和皇太女相交莫逆,何以能有如此优待!”

他这么一说,便有人大声道:“对了,他还写过《慈恩传》,为皇太女歌功颂德呢!他在书中自己说自己是被皇太女拯救于寒微之中,言辞之间,感激涕零,呸,无骨文人!”

“对啊,我也看过《慈恩传》,皇太女既然笼络了他,自然要照应到底,这照应可真细腻。从检查到成绩,一路照拂!”

马和通悲愤地道:“而我!反复盘查极尽羞辱坏我心境且不说,号房是最差的,三场皆如此!而且我还吃坏了肚子,跑了七次茅厕!这若非有人安排,这普天之下的坏运气都到了我身上不成!”

他这话一说,众学子感同身受,齐齐唏嘘,有人鄙弃地对沈谧吐口水。

铁慈没说话,看着沈谧。

这境地对沈谧他们很残忍,但是如果熬不过这场风浪,日后也难有建树。

沈谧脸色苍白,迎着众人目光,上前一步,先对上头官员和铁慈行礼,才道:“马兄所言,确实如此。”

众人没想到他会承认,一时哗然,骂声四起。

沈谧却紧接着道:“但是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戚兄等人亦如此。我等就读书院,寒窗多年,自认为学识有储备,心境亦平和,并不觉得盘查严苛与否,或者号房位置好坏,能决定我等前途。既如此,又何必枉费心思,大张旗鼓,引人注目?”

马和通涨红了脸,刚要驳斥,沈谧道:“小弟想请教马兄几个问题。”

马和通冷笑道:“想狡辩吗?你问便是!”

“马兄待遇确实极惨,正如你所说,惨到让人疑问,何至于霉运如此?既然霉运不该如此集中,那就应该是故意人为。试问马兄,你得罪了号军或者考官吗?”

“自然没有!”

“再问马兄,除了相邻的你我待遇相差极大,引得你印象深刻,愤懑在心外。我们身边其余人等,还有人有马兄这样的遭遇吗?”

“别人盘查都比你几人严苛!”

“应该说绝大部分人都严苛。但后面号房安排呢?肚腹不调呢?”

“……我不知。”

沈谧转向学生人群,“请问诸位,还有人和马兄一般遭遇吗?”

人群沉默。

倒霉成这样的,千年难遇,到哪找第二个。

“先前说过,太过巧合就是刻意。马兄你想,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就是这整件事都是安排好的,安排好你和我相邻入场,安排好天差地别的待遇,让你亲眼看见并被刺激,安排好最后你名落孙山,给你最后最沉重的一击,逼得你热血满胸,愤而击鼓鸣冤,揭开所谓舞弊大案!”

马和通慢慢瞪大了眼睛,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又似乎被这个处心积虑的可怕可能而惊住。

人群也静了静,有人露出思索之色。

“马兄你回忆一下,在你去击鼓之前,是否有人暗示或者指引了你登闻击鼓之事。”

马和通似乎又被击中。

人群中微微骚动,有人大声道:“你倒撇得干净。但或许就是你们故意的呢,毕竟马兄才华绝世,本就今科必中,你们故意排挤马兄,好去掉一个竞争对手,事后还可以以此为借口狡辩!”

马和通眼底又燃出灼灼的火。

“会试人才无数,排在必中榜上没有五十也有三十,这得什么样的蠢人,才会选择不去自己努力,而用这样的方式去一个个排挤掉竞争对手?排挤得过来吗?自己闷声考中不是更好吗?再说就算真用这种蠢法子排挤竞争对手,那也该对山南苏兄,利州何兄,会川常兄等人下手啊,毕竟在大家排的才子必中榜上,这几位可都排在马兄之前呢!”

铁慈一招手,有人递上今科中榜举子名单,铁慈翻了翻,笑道:“山南苏修,利州何释卷,会川常远……嗯,除了常远因品行不端最后黜落,其余倒都中了,苏修还是会元。”

这结果众人都知道,一时更多人陷入深思。

沈谧又道:“还有很关键的一个问题,众所周知,会试试题是临考前在承乾殿内由正副总裁拟定后报请陛下酌定。随后便由大军护送入贡院,之后贡院大门紧闭,重兵把守。在下等人一介区区书生,又是如何得到考题呢?”

那位副都御史阴恻恻地道:“寻常人自然是得不到。”

铁慈眉一挑,“那你的意思是孤咯?”

副都御史一笑,低头,拱手,道:“臣不敢。”

是臣不敢,不是臣不认为,这老阴阳语气谁都听得出。

铁慈听见慕容翊在他身后轻飘飘地和慕四道:“这说话语气风格,和老二有点像,让人看了就手痒。”

慕四道:“所以二王子给您整不行了。”

慕容翊道:“和老裘也像。”

慕四道:“裘无咎给皇太女杀了。”

慕容翊就笑起来,低声赞:“所以我和慈慈啊,天生一对!”

慕四什么反应铁慈不知道,她自己麻得生生打了个颤。

她目光转向那位皮里阳秋的副都御史,那位却怡然不惧,唇角对她一翘,胸有成竹模样。

人群外又传来步声,有人大声道:“回诸位大人,还有证人带到!”

不等铁慈反应,李少卿已经迫不及待地道:“传!”

铁慈看了李少卿一眼。

李少卿避开她目光。

他是铁板钉钉的萧氏阵营,今日之局你死我活,就算他现在倒戈皇太女,事后也一样要被清算,倒不如拼了。

毕竟既然皇太女选择击鼓鸣冤,按刑律流程办事,要做那堂皇之态,那现在公堂之上,就是他最大!

……

朝堂上萧立衡却有些焦躁。

确实站出来了很多人,在弹劾皇太女,要求陛下严查,但是人数却没他想象得那么多。

预计中要达到三分之二的人数,形成一边倒的态势,在这种情形下,皇帝如果还坚持反对,就会由内阁提议请太后暂摄朝政处理此事。

大乾律令规定,重大政务,内阁司礼监及三分之二四品以上官员形成共议时,就可以封还皇帝旨意,按照群臣的意见处理。这是高祖皇帝为了防止后世出现专权暴君所做的规定,但因为朝臣多半各分政府在暗中保护紫圣派系,难成共识,所以从来没有出现过先例。

结果在这一朝,因为铁慈这个皇太女,内阁难得一致针对了皇室,又更难得地和瞧不起的死对头司礼监携手。

三分之二原本是确定甚至不止的,但不知为何,最终很多预定要站出来的人,没有站出来。

萧立衡的目光掠过文华殿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吏部两个侍郎、光禄寺卿……甚至和他关系最紧密的都察院几个御史都没站出来。

萧立衡立即想到先前值房发生的事,现在没站出来的,除了武英殿大学士,基本都是先前被伴当叫出去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那短短小半个时辰,几句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态似乎有点脱出控制,他心中微生焦躁。

现在正在上朝,也不知道外面进展得怎样了。

陛下始终沉默不表态,既然人数达不到无法封还旨意或者换太后临朝,那就退一步,先催促把案件发三司会审再说。

只要发三司会审,那走向就还掌握在他手里。

有人举告科举舞弊,就必须要查,这种案子一向三司会审,陛下推脱不掉。

萧立衡心情烦躁,昨夜诸般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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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还是事机不密,太女竟然第一时间便得了消息,悍然出宫。

明明人都看住了,是谁给她递了消息?

可恨,想要行刺皇帝逼太女回宫,也没成功。太后的供奉不肯出手,另外的暗卫高手直接被那个白痴女子暴打。

也不知道皇太女在外面在做什么。

朱彝带着保皇派已经跳了出来,开始唇枪舌剑,很明显战况陷入胶着,这一吵能吵一天。

萧立衡心中隐隐有不好预感,更是下定决心,要速战速决,速速出宫,战场本该在殿上,但已经给那该死的皇太女转移到了宫外,她在宫外名声好,又擅长利用百姓,不能任她施为!

他对自己的同伙们施了个眼色。

众人会意,顿时要求废太女的炮火一收,也不先提两位总裁,而是集火于科举舞弊案本身。

有问题要查,这天经地义,便是保皇派也不好说什么,皇帝陛下松一口气,也知道再抵抗下去不成,最终应了三法司会审。

下旨之前还特意强调不可私刑审问,萧立衡慷慨表态绝对维护律法尊严,一转眼唇角便一撇。

皇帝心中牵挂外头的事,却知道此刻最好留住萧立衡,眼看萧立衡转身要走,便出声道:“朕这里还有些要事,诸位阁老请留步御书房商议。”

萧立衡正准备告病,铁俨已经道:“关于萧雪崖换防黎州一事。”

萧立衡停住脚步。

前阵子萧雪崖上折,说探听到燕南似有异动,请求将他换防或者扩军,监视燕南对内地一线。

萧雪崖在南粤州临海驻扎,这一年造了不少海船,也打了不少海盗,将大乾粤南水军扩大了几倍规模。

他是目前萧家仅存的军方力量,也是大乾军方几位最为强大的将领之一,和狄一苇一南一北号称双星。

以往萧家只恨他不重权欲,是个眼中只有军队的疯子,难得他有意收服燕南,这正是又一个丰满羽翼扩充实力的好机会,萧立衡乐见其成。

但是他乐见其成,容氏和保皇派自然都不乐意,尤其皇帝,很快铁慈要去燕南,他更不敢把手握大军的萧雪崖调到燕南附近,因此无论萧雪崖怎么上书,皇帝都是留中不发。

如今皇帝终于主动提起,哪怕知道是别有用心的诱饵,萧立衡也只好接着。

他脚跟一转,回头跟着皇帝,眼神却对都察院御史瞟了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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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及时阻拦对方,以及查看对方有什么阴谋,她和慕容翊兵分两路,慕容翊先赶来护着大牢里的人,她后一步先控制了这盛都府里的人,随后赶来。

慕容翊看着铁慈,想着先前在屋顶上听见的顾小小的话,一时真恨不得全部踢死这些王八算完。

他是听说过她被视为傀儡,也看出初期人们对她都不大尊重。

但想着好歹身份尊贵,又是皇朝唯一的继承人,人们当着面还是要三跪九叩,在皇宫中好歹锦衣玉食,没人给她委屈。

是他错了,辽东王宫都黑暗如此,他凭什么以为大乾皇宫就是好呆的?

他的宽仁大气的十八,原来也是在碾磨中长大。

真是心疼得不行。

现在只想亲亲抱抱举高高那个小可爱,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哄。

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一脚踢开,永远离她远一点。

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脚踹倒扑过来的人,靴子缓缓碾磨,碾出骨裂声声和不断惨叫,直到被铁慈横了一眼,才冷哼一声收了脚。

领头的盛都府推官不认识铁慈,不过却认得血骑和太女九卫,顿时冷汗便落了满额。

铁慈看一眼沈谧几人无虞,稍稍放心,示意九卫将人带出来。

夏侯淳亲自上前收集了那两个大夫带着的箱子里的药物,和地上的粉末。

然后铁慈才转头盯着盛都府推官。

那推官也知道此刻求饶无用,不过你死我活,咬牙道:“殿下……这几位是重犯……便是您是皇储,也不能随意从盛都府……大牢里……带人。”

铁慈道:“听说你说顾公子拿鸡毛当令箭?怎么,孤的手谕是鸡毛?”

推官道:“不……不是!是他假充谕令!臣……臣没看见他出示任何手谕!臣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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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追究顾公子伪造皇储手谕之罪!”

无视手谕是对皇室大不敬之罪,是要去职乃至杀头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认,反正谕令已经给他碾碎了!

铁慈看着他,忽然慢慢一笑。

笑得他心中一凉。

然后他就看见铁慈走到那堆碎片前,伸手覆在其上。

推官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了此生永难忘记的不可思议的一幕。

当铁慈的手拿开时。

那被他碾碎的手谕,脏兮兮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地上。

铁慈拈起纸条,看一眼那私章,看一眼慕容翊。

慕容翊对她笑得无辜。

铁慈拎着纸条,对推官一晃,“没有手谕?没有践踏?上面大脚印子还在,要不要和你的靴子比对比对?”

推官直着眼,显然还没从巨大的震惊和打击中回过神来。

铁慈看也不看他一眼,手一挥,“都带走。”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押着人往外走,推官等人震惊挣扎,“殿下!殿下!您要带我们去哪里!这里是盛都府,我们是府衙官员,你不能私设刑堂处理我们!”

那几个管家模样的人也在大喊:“救命!救命!我们是无辜良民!我们什么都没做!有人仗势欺人,要暗害……唔……”

铁慈手一挥,他们就被简单粗暴地堵了嘴。

一群人押着盛都府的官员往外走,少尹等人刚刚得讯,惊慌地奔来,顾不得参拜铁慈,站在廊前,双臂一张拦住众人,“殿下!您不可如此倒行逆施!您无权擅自扣押缉拿朝廷命官!都察院会弹劾您的!您要带他们去哪里!”

铁慈站定,平静地看一眼此刻狼狈的盛都府少尹。

“孤去哪里?孤去敲登闻鼓。”

少尹如被雷击,张大嘴巴。

“然后去大理寺喊冤。”

少尹:“……”

铁慈停也不停,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孤是皇储,但孤也是人。既然有人觉得冤屈了要击登闻鼓,那孤被冤枉了自然也要击鼓。至于孤要告谁,”她转身,对着目瞪口呆的少尹一笑,“你,你府里所有参与今日之事的王八蛋,背后搞事的所有王八蛋,统统都在其列。不要着急,去洗脸换衣服,乖乖等人传讯你们,最好和你老婆孩子告个别,准备具棺材也无妨……反正迟早用得着!”

……

天已经亮了。

曙色淡青,从皇宫脊兽一直涂抹到寻常百姓家滴水檐下。

盛都百姓很多都已经起身,做工的,做活的,出摊的,送水送菜的,买早点的,街道上铃铛脆响,晨曦和淡白的烟火气息交融于纵横巷陌间。

街巷上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众人回首,就看见一大队人,从日常便备受关注的盛都府出来,一队红衣红甲,一队青衣青甲,甲上还有黄金图腾。

这些人押着一群灰头土脸的人。有的还穿着官袍。

最前面两人,一如明珠一如玉树,皎皎朗朗好姿貌,看得人下意识目光追着跑。

追着跑一阵,才有人反应过来,“那不是血骑和太女九卫吗!”

血骑和太女九卫自永平归京没多久,盛都百姓大多当日沿街亲迎,还记得那日盛况,记得看起来分外鲜艳彪悍的血骑。

盛都百姓也清楚,现在留在盛都的血骑三百,属于皇太女。

那么现在最前面的……

还有那一群穿着官服和狱卒服的人,有人也认得,不就是盛都府的那些平日里眼睛长在头顶的老爷们吗?

这是发生了什么?

皇太女将盛都府的人绑了?!

百姓们轰然一声兴奋起来,顿时买菜的扔了菜,吃早点的扔了碗,送菜送水的丢下板车,出摊的匆匆收摊。

盛都百姓居于天子脚下,见惯大事,晓得大事不等人,错过看好戏要后悔终生,更晓得这位皇太女传奇体质,但凡出现必定有爆炸性事端。

跟着跑没错了!

没跑几步,长街那端有人喊:“在京考生闹事啦!三千人齐聚贡院,说皇太女授意正副总裁科举舞弊,给跃鲤书院考生泄露试题,要求严惩相关人等,现在已经将贡院包围啦!”

人群轰然一声。

科举舞弊大案!

重大事件的中心人物,正在自己面前!

皇太女带人行进的方向,可不正是贡院那方向!

这是要闹大事啊!

盛都百姓兴奋得浑身战栗。

队伍所经之处,无数人砸了碗,踩了菜,扔了摊,汇入人流,人群越来越庞大,浩浩荡荡堵了一条街,盛都府的府兵追出来,硬生生被堵得一步也行不得。

整个盛都都被惊动。

而今夜很多官员都没睡好。

除了官位低微不够资格涉入这场争斗的,其余或者担忧,或者期待,或者不安,都摊了大半夜的烧饼,天色尚黑,便匆匆起身,赶往宫中。

人还没出,该听的消息都已经听到了。

有人夜半越登闻院墙击登闻鼓,揭开科举舞弊大案。

内阁司礼监联合连夜以太后名义下懿旨缉拿人犯,软禁正副总裁,都察院御史连夜加班,写折子弹劾皇太女。

容翰林夜闯宫门,炸破了宫门。

皇太女半夜出宫,还以谋逆之名拿下了朱雀营副提督。

重明宫一夜三惊,新来的女供奉轰碎了一堵墙。

最新消息是皇太女去了盛都府,后续还没来得及传来。

桩桩件件都是大事。

桩桩件件听得人心惊肉跳。

这桩事件里最被动的皇太女,所有的反应,都让人始料不及。

官员们一边颤抖,一边赶往承乾殿前广场排班,经过宫门看见还没来得及修补的大洞,人人脸色煞白。

但他们没看见守门的蝎子营,只看见鹌鹑一样的朱雀卫,蔫头耷脑地站在门洞两边。

值房内,坐了一班四品上的大臣。

虽然人多,却没人说话。

上首坐着容麓川和萧立衡,敏感的人发现,往日里很少同坐的两位大佬,今日一左一右坐在上首。

朝野上这些大佬举手投足,都是信号,除了早已清楚内情的萧氏和容氏派系官员,其余中立官员都在心中暗自掂量。

萧立衡慢慢喝茶,和容麓川笑道:“首辅可听说,昨夜有士子翻越登闻院转告今科舞弊?”

容麓川半阖着眼,半晌唏嘘一声道:“科举舞弊,历来都是血流成河的大案啊。”

萧立衡道:“国法无情,依旧有人汲汲营营,不惧那刀头新血往上冲,将抡才大典当作自家的后花园,那就不要怪匹夫一怒,血流三尺。”

容麓川喝茶不语。

这便是默认了。

众人也便懂了。

萧立衡对众人笑道:“年轻人,贪权冒进,也该受点教导了是不是?”

众人便都唯唯诺诺点头,也有人沉默。

萧立衡环顾四周,神情满意。

他目光掠过人群后头一个打盹的老头,那是大理寺卿,年事已高,上朝一半时间在打瞌睡一半时间在养神,眼睛上永远糊满眼屎,虽然身为三法司主官之一,是他需要笼络的对象,但基本不管事,诸般事务都是少卿代劳,所以萧立衡着力拉拢了大理寺少卿。

此刻看这老头依旧昏昏模样,唇角一撇,转开眼光。

门外有人走来走去,似乎是哪位大臣的伴当,萧立衡看见吏部尚书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又出去几位都给事中。

过了一会,兵部出去了两位侍郎。

后来都察院两位御史,光禄寺卿太常寺少卿也先后出去。

都是被伴当叫出去的,回来的时候神情都有点古怪,出去的人多了,大家互相看看,神情就更古怪了。

萧立衡注意到这一点,便叫人跟出去瞧瞧,看见兵部侍郎的一位家丁似乎递上了什么东西,侍郎神情颇有些惊讶,匆匆将东西收进袖子里,低头回来。

萧立衡凑过身去,“老丁,怎么了,府里有事?”

[标签:p标签政府在暗中保护紫圣]侍郎看他一眼,呵呵笑一声,道:“是啊,一点小事,无妨。”

萧立衡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心里有些不安,今天这来来往往的人也太多了,家家府里都有事不成?

但看看这人数,虽然不全是自己的人,但也绝不是皇室阵营的人,总不能在这短短半个时辰内,都一齐倒戈。

萧立衡想着这次首次萧氏容氏和司礼监联手,真真前所未有的铁桶一般的臣子联盟,那傀儡皇帝和那羽翼未丰的臭丫头,现在就连往日对她最有好感的文人之心都失去了,还能拿什么来和他抗衡?

他微微一笑,手中茶盏轻轻搁在漆盘上,咯噔一声。

铁慈要有这种本事,他萧氏以后俯首称臣!

……

皇帝肩舆的随行队伍浩浩荡荡行走在甬道上。

铁俨半夜被惊醒,之后遭受两次刺杀,都被萍踪拦下,他又怒又惊,辗转难眠,提前起床直接上朝。

他前往前廷的时候,路遇太后凤驾。

居于深宫多日不出的太后,今日竟然出了慈仁宫。

两边肩舆碰上,铁俨按照规矩要下来给太后请安。

铁俨隔着帘子看看对面帘子里影影绰绰的人影,咬了咬牙,道:“走吧!”

皇帝的肩舆和太后肩舆打了个擦肩,绕道而去。

太后肩舆的帘子微微挑开,皇太后露出妆容精致的半张脸,冷冷看着前方。

李贵躬身,轻声道:“太后……”

“翅膀硬了是吗?”萧太后轻声冷笑。

重重放下帘子,“走吧!”

……

承乾殿前百官山呼礼拜,帘后坐下了皇太后。

本该抗议的内阁就当没看见。

铁俨一句话还没说,都察院出列弹劾的御史就站满了殿下。

内阁捧上的弹劾奏章足足两尺厚。萧立衡、李慎等人亲自带头站了出来。

足足一半以上的臣子都在陈述,悲愤,磕头,咆哮。

科举乃国家抡才大典。

事关朝廷取士,大乾万年,士子前途,长治久安。

科举大事,舞弊者泯灭天良,人神共愤。

请诛贺梓段延德,诛买题诸生。

太女于此事背后授意,借科举之机网罗党羽,更兼夜半闯宫,在主殿之前动用炸药,行事狂悖,请废太女!

……

大乾的重要官署多半都集中在一处。

贡院和大理寺以及登闻院分别处于一条大街的三角位置。

此刻数千人聚集在贡院之前,捋袖挥臂,呼声如潮。

“科举舞弊,置我天下学子十年寒窗于何地!”

“请诛正副总裁!受贿考官!”

“请诛行贿士子!”

“皇太女当于我等之前请罪!”

……

其中有人义愤填膺,有人目光闪动,有人带头呼喝,有人皱眉思考,有人试图提出反对意见。

但是群体情绪一旦爆发,便是沛然莫御之狂潮,只会将所有人卷入并淹没,任何异声皆难发。

内城驻扎的三大营军士在维持秩序,却并没有驱散人群,反而人群越聚越多。

内城事务本该五军都督府兵也参与,但是因为戚凌也被弹劾,太后下令三大营接管内城防务,五军都督府府兵一律不得擅动,违者以谋逆论处。

快骑如电不断往宫中传递消息,贡院闹得越狠,殿上那些御史声音就越高。

也不知道三大营怎么维持的,很快举子们的情绪就越发激动,不住推搡冲撞,好几个人险些受伤,还有好几个人要去撞贡院的柱子。

直到领了铁慈命令的血骑赶来,血骑目光如电,将人群飞快分割,将几个闹得最凶的举子拎到一边,拦下了试图冲击贡院的几个举子,并说明稍后会有人前来交代,才压下了沸腾的人群。

三大营的士兵日常嚣张,却不大敢和血骑对阵,毕竟对方是日常杀人当训练的铁骑,威名赫赫于天下,因此也就收敛了许多。

但是人流还在不断涌来,情绪又渐渐被煽动起来,先期去的血骑也快要拦不住人群。

直到忽然一大群人涌进了长街。

学生们回头,就看见面容冷漠的红衣和青衣骑兵,如血线般逼入长街的脉络。

有人眼尖,还看见了被血骑和九卫保护在正中的沈谧等人。

都是考生,之前也有见过的人,当即大呼:“那几个作弊学子!”

“他们不是被关押到盛都府审问了吗!”

“他们这是被血骑从牢里劫出来了!”

“看,那是盛都府推官!”

“血骑和太女九卫劫了人,还绑了主审的朝廷命官?”

“天啊如此无法无天,就因为皇太女在背后撑腰吗!”

“皇太女竟如此倒行逆施,罔顾士子冤情,罔顾天下物议吗!”

然后红青色骑兵一分,他们看见了人群最前方的铁慈和慕容翊。

人群忽然静了一静。

片刻之后,爆发出更大的喧嚣。

“皇太女!”

“那一定是皇太女!”

“原以为太女英明宽慈,却原来不过是假象!”

“是因为多年傀儡,一朝得志,便分外贪婪,急于攫取权势吗!”

最后一问诛心之问,立即便将本就处于应激反应中的士子们情绪挑到最高,人们对于皇权的畏惧被压下,怒喝声痛斥声乱成一片,更有士子撕开衣裳,在春寒中袒露胸膛往前扑,要:“我以我血问皇权!”

但这些自杀的骂人的控诉的,统统都被面容冷漠的血骑隔开,红色骑兵在街道长驰交错,排成一线,挡住了所有的沸腾喧嚣和暗中的不怀好意的煽动。

从头到尾,面对怒潮和暴力的铁慈,一句话都没说。

她只是轻蔑地看了士子们一眼,拨转马头。

人群下意识安静下来,百姓们跟着她跑。

士子们自然也跟着,要看看她要玩什么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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