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无印就是最大的印 小说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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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每句话都让人窒息。

大概就慕容翊不觉得窒息了,他觉得好啊,棒啊,我们家十八文可作诗,武可群灭,吵架不怵,骂人词多,聊天都能句句都把天聊死,真不愧是皇太女!

萧立衡显然终于被噎着了,第一万次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看出这小傀儡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呢?

他默了半晌,终于维持不住那虚假的笑,冷冷道:“老臣忠心为国,每日殚精竭虑,都想着如何维持住陛下这万里江山,如何令百姓安居乐业,令我大乾国力日盛。殿下却日日想着如何争权,如何经营,如何固权,如何踩下我们这些臣子的脸面,殿下如此,不觉得欺心么?”

“次辅舌灿莲花,今日却不是你我应对之朝堂。如今三司会审,孤为原告,你为被告,所言所行,都只应和案件本身有关……次辅,你一个被告,坐那里做甚,下来,孤允许你和孤并立。”

萧立衡:“……”

好想拎起小板凳,砸对面这丫头一个脑袋开花。

铁慈才不会给他机会坐在三法司面前施加压力,对他一脸恩典地招手。

萧立衡装聋不动,铁慈又道:“哦对了,孤应该尊老。虽然你是被告,但孤允许你坐在孤身边。”

说着伸脚踢过一个小凳子,对萧立衡风度翩翩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众目睽睽,萧立衡在三法司旁边再坐不住,但走到铁慈身边,一来不敢,二来发现她站着,自己坐着,看她要仰头看,实在太没气势了。

他准备不理她。

结果他坐着不动,铁慈就对身边百姓哀叹,道:“看,孤这个傀儡皇储,就是这么地没排面。”

萧立衡:“……”

很好,你还不要脸。

他只得端起笑,道:“殿下说的是,国家法度,人人都应遵从。毕竟王子犯法也与民同罪嘛。”

“是啊,断龙台哪朝不砍一堆官员脑袋。”铁慈深有同感点头。

周围百姓学生都在低低发笑。

太女真是个妙人。

说这么个妙人利欲熏心,插手科举,任用私人,破坏公平,不知怎地,都觉得不大像。

百姓文人总是感性的,毕竟和已经六十许的老头比起来,又飒又美的太女更得眼缘,人们更愿意相信她一些。

看脸的世界,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萧立衡最终从小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场中,离铁慈远远的。

铁慈一脸春风冲他笑了笑,完全不像个你死我活的原告。

萧立衡很快就发现了铁慈的险恶用心。

他离铁慈远,也就是离三法司远,离人群中心远,他又没武功,没法像铁慈那样传声让每个人都听见,他每句话都必须大声说,没多久就要声嘶力竭。

还显得特别没风度。特别心虚。

毕竟声音大更心虚是共识。

萧立衡:“……”

这小王八的诡计我竟防不胜防。

萧立衡毕竟久经官场,很快也想到办法,让一个随身护卫代为传话,他只需要负责点头就行。

李少卿道:“大人,您可知道殿下状告您的罪名?”

萧立衡来之前已经听人实时播报过,此刻却装不知道,慢吞吞地道:“愿闻其详。”

他的第一个要诀是拖字诀,皇太女前所未有地在大理寺前击鼓,把高层之间的博弈搞成全民公审,妄想利用百姓舆论翻转局势,他就拖时间。

百姓总是要回家烧饭的,士子们闹了一上午也会累总要坐下喝口茶的。

等人散了,案子转进大理寺内审理,铁慈的如意算盘就打不响了。

李少卿心领神会,咳嗽一声,正要慢慢复述一遍,萧立衡忽然指了指桌案,他护卫道:“状纸呢?”

“……没有。”

“殿下,这就是您不对了。既然您坚持按照普通百姓的告诉流程来处理此事,那怎么能状纸都没有呢?要么您现在回去赶紧写一篇……”

“哦,状纸在这里。”慕容翊慢吞吞从背后抽出一张纸,“文采太好,我忍不住多留着自己欣赏了一会,忘记交上去了,抱歉啊。”

李少卿:“……”

我信了你的鬼。

人群外,刚刚被解除软禁,急急赶来的容溥,默默收回了自己方才在马车上临时赶出来的状纸。

铁慈原本是没来得及准备状纸的,看见萧立衡这么快赶来,她就想到了,方才已经暗示自己的人去写了,只是要等上一等,但此刻时间紧迫,多等一刻都有可能陷入被动,看见慕容翊及时拿出状纸,一时竟有些欣慰。

这王八羔子关键时候,还是靠谱的。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写的。

她接在手中,看那字迹虽然潦草,但方圆皆备,变幻灵动,隐然有大家气象,心中忍不住纳罕。

之前慕容翊看闲书,画漫画,一脸不爱学习学渣模样,她又知道他的成长经历,自然以为他没机会被好好教导,便是不学无术也是正常的。然而上次的话本写得朴实美妙,这次的字更是令人眼前一亮,也不知道在那样的情境下,他是如何学成的,又是谁培养了他。

字好,便忍不住多看几眼,然后她忽然发现,状纸在她的三状内容上做了扩充,更加详细一些,而每行字的排头,似乎是可以连起来读的。

顶字格连读,是“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打官司都阻止不了他骚气连天!

铁慈面无表情将状纸递了上去。

李少卿又把状纸递给师爷要让他读,萧立衡阻止了他,颤巍巍摸出西洋来的镜片,看样子打算亲自读。

他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口齿也慢了,一张状纸读上半个时辰,皇储总不能不尊老爱幼,打断他吧?

皇储不能,但是有人能。

还没等他作态完毕,慕容翊已经道:“讼师来读状纸。”

他身后,早已请好的盛都名讼师,终于找到了存在感,上前一步,速度极快又口齿伶俐地将状纸读完了。

萧立衡的镜片只好再慢吞吞收回去,这回终于正眼看了慕容翊一眼。

他倒不知道皇太女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个小白脸!

听完状纸,那位讼师又飞快说了先前的辩论,又给他看了几位证人,萧立衡瞟了一眼,轻飘飘地道:“这些和我们萧家何干?”

“王喜得刘大通授意,刘大通被萧府管事买通,次辅这是没听清楚?”

“萧府没有牛管事这个人。”

“那可真巧。”

“太女可以对所有指控都称是陷害栽赃,沈谧跌倒是被设计,沈谧被优待也是被设计,太女撞上出题也是被设计,那萧府说句没有牛管事也不行吗?”

铁慈示意沈谧等人上前,“旨意未下,盛都府便意图刑讯逼供,敢说心里没鬼?”

“寥寥几鞭而已,谁知道是不是苦肉计。进衙门下马威,没事还得抽三鞭,大概只有太女才会把这教规矩硬扯到我萧家身上吧,也是,谁让萧家功高震主呢。”萧立衡对站在一边的推官道,“这位大人,你刑讯逼供,是老夫授意的吗?”

推官大声道:“冤枉!何来刑讯逼供?人犯昨晚进监后就暂押待审,我等连面还没见过!”

衙役也叫道:“便是教规矩也是没有的,举人老爷见官不跪,我等区区狱卒,哪里敢折腾!”

戚元思怒喝:“无耻之尤!”

萧立衡嘿了一声道:“咦,这不是戚都督家的公子吗?武将世家,果然意气不凡啊。你看,都吓着这狱卒了,他敢对你动手吗?”

铁慈示意戚元思先别说话,莫引发阶级对立,上了这老狐狸的圈套。

“那么背后推沈谧的人呢?”讼师问。

萧家护卫听萧立衡说了一阵,大声答:“那就和萧家更没有关系了。您在街上随便拉个人说是次辅授意的,次辅也得认吗?背后推人的可以随意找,王喜是宫里的人,是承乾殿的太监,他说什么,做什么,固然可以说是次辅教唆,但是畏于太女身份权势,说谎乃至诬陷不是更有可能吗?”

萧立衡微微笑起来,“太女,这样很无趣啊,您自然可以说老臣推得干净,可老臣也一样可以这样反驳您啊。”

众人听着,表情渐渐空白。

确实如此,之前他们被萧家拿出的证据激得热血沸腾,后来又被太女拿出的证据泼了冷水。现在的审讯陷入了怪圈,每个人推翻另一个人的证据都有可能出自捏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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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怎么判别?

萧立衡淡淡道:“既然如此,自然要看作证的人身份,身份越高地位越高越爱惜羽毛不易被人收买,不是吗?”

铁慈:“比如?”

“比如我们这些内阁学士,他们可是亲眼看见您进殿的。您要说完全没机会接触试题,不合适吧?”

几个内阁学士一起对着铁慈躬身,不语。

铁慈笑起来。

文臣就是厉害。

一言不发,刀剑齐射。

不说,就是默认,甚至是指控,指控她撒谎,指控她其实有机会接触试题。

这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声声要把她锤死的节奏啊。

丹霜在一边气得脸色发白,她跟随太女沉浮宫廷多年,真是恶心透了这些臣子的虚伪嘴脸!

原以为太女这次回京后这些王八蛋会老实一点,不想还是有人要作死。

赤雪倒是平静许多,拉了她一把道:“这些人和萧家联系过于紧密,为了身家性命自然无君无父,敢当面诬陷太女。其实这样耍赖,不是正说明他们已经急了吗?”

丹霜沉着脸道:“一群道貌岸然的狗东西!老天该降一道雷下来统统劈死!”

赤雪看一眼人群外,意味深长地道:“不急,说不定快了呢。”

……

人群中央一排躬身的内阁学士,无形中制造了巨大的压力,人群因此安静了许多。

铁慈点点头,敲敲脑袋,道:“所以说你们蠢呢。一心要钩织大罪,自以为做得严密谨慎,却不知道过犹不及。既然沈谧借跌倒获得试题,又何须孤煞费心思先去承乾殿探听呢?”

萧立衡眉头一皱。

这确实是个破绽,问题就在于萧氏容氏联手,人多了,心就杂。

他一心要把皇太女拉下水,因此着重在承乾殿下功夫。之后再让沈谧获得照顾,就可以相互呼应皇太女培植私人了。

阵营中却有位恨贺梓的容氏派系的臣子,更想敲实贺梓的罪名,大庭广众下派人推了沈谧一把,好坐实贺梓存在传递试题的可能。等到他知道这件事时,也无法补救了。

他从容笑道:“谁知道呢。毕竟大乾为了防止作弊,对试题看守极严,几乎没有泄露的可能。也许有的人觉得跌跤拿题并不保险,要自己亲自看一眼呢?”

铁慈笑容更深,“所以孤借请安之名,去往承乾殿,守在殿门口,借擦身而过时机,看了题目?”

萧立衡下意识对这句话产生警惕,然而仔细想了一下也没想出这句复述性的话存在什么坑,便笑而不语。

虽然皇太女击了鼓,但这并不是真正的公堂,谁也审判不了皇太女和他,说到底今日对峙,真正的审判者是盛都百姓和考生,谁在这些人心中形成判断和定论,谁就赢了。

铁慈点点头,拍了拍手,忽然道:“大家请后退一些。”

众人不解其意,但依言后退。

铁慈也后退了些,离萧立衡更远一些,并让所有人都和萧立衡拉开距离。

她道:“给次辅准备笔墨,请次辅随便写几句话。”

李少卿莫名其妙,但铁慈的话不敢不遵,怕铁慈搞鬼,亲自给萧立衡准备纸笔磨墨。

这要求也没什么不妥,萧立衡只好提笔,心想你能写状纸,我也能喊几句冤,忽然又觉得这样写是不是会被铁慈算中?为保证万无一失,就胡乱写了今早自己吃的养身丸子。

这养身丸子他都是自己收藏自己吃,无人知晓。

他还不动声色挪了方向,背对着铁慈。

他刚收笔,正要问铁慈这是要做什么,就听见铁慈道:“大学士,您这每天早上还吃玉柱荣养丸呢?”

萧立衡一怔,随即脸色大变。

她怎么知道的!

他下意识要把纸给揉了,悄悄改写,不防一只手伸了过来,飞快地夺走了纸,对着人群一展,笑道:“玉柱荣养丸?咦,这药不是壮阳的吗?大学士您雄风不振了吗?”

男人最不能忍受这种疑问,何况在大庭广众之下,萧立衡立即道:“胡言乱语!这明明是补气宁血安神药!”

他话一出口,看见对面慕容翊似笑非笑眼神,头皮一炸,知道自己掉了坑且来不及挽回了。

慕容翊长长哦了一声,道:“呀,太女看得见呢!”

四面早已炸了锅。

众人亲眼看见萧立衡背对铁慈,距离三丈以上,太女是怎么看见的?

有反应快的已经醒过神来,脸色连变。

等人群稍稍安静了些,铁慈才道:“看见了吗?孤一双眼睛,能见远,能隔墙而视。孤真想要偷窥试题,不需要去承乾殿,不需要推门,不需要和两位主考碰面,只需要在宫中随便什么地方,和两人偶遇,不动声色便唾手可得,需要这么劳师动众吗?”

众人哗然。

谁也没想到,皇太女竟然还有透视之能。

萧立衡霍然立起。

随即他想到什么,眼底露出喜色,道:“且慢!老臣想起一事。须得内阁学士作证。”

李少卿立即首肯。

“内阁学士随时要留人在承乾殿候命,当日老臣走后,是不是尹定国留在殿内的啊。”

一个黄脸学士道:“是,在下当时留在承乾殿候命。不过是留在殿外。”

“那太女当时言行,你都看在眼里?”

“是的。”

“那你说说,正副总裁捧着试题匣出来之后,太女做了什么?”

内阁学士回想了一下,道:“殿下下阶,对盒子看了一眼。等正副总裁离开之后,便索要纸笔,写了一张纸,交给了太女的女官,太女的女官带着纸条离开。之后太女进了殿,臣便不知后续了。”

“此事你曾和我提及,当时我没在意,如今对景,老臣倒是想问殿下,您当时在写什么呢?”

人群又是一静。

“既然有透视之能,喊住正副总裁,看了盒子,随后迅速默记的,您说是什么呢?”

铁慈凝视着他,笑道:“大学士的意思,孤当时默写的是试题?”

“您如今可没有功课,再说当时临笔匆匆,需要紧急记忆并向外传送的,能是什么呢?”

铁慈笑容更深,“是什么您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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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立衡一懵。

什么意思?

他当然不知道,他有理由知道吗?

“您的意思,就是孤紧急默写了试题,然后把试题传给了同伙?”

萧立衡总觉得这话不好,但确实就该这个走向,便笑而不语。

“谁得了试题,谁就是同伙?”

萧立衡继续笑而不语。

铁慈双手一合,道:“您说对了,孤当时确实默写了试题。”

众人哗然,萧立衡没想到她竟然承认了,眉头一扬,道:“那殿下给谁……”

铁慈紧接着道:“孤给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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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心领神会。

他又对容麓川看了看。

他如果出不去,老容是首辅,他出去主持大局自然更好。

但是容麓川没接他目光,而是看了看还在吵架的群臣,看了看先前没站出来的那些人,什么也没说,就跟着皇帝走了。

萧立衡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不管了,心中暗恨。

这随风摇摆的老狗!

容麓川淡淡看他一眼。

国人讲究中庸之道,萧家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自然是不懂的。

眼下明显情形有变,可笑萧立衡竟然还看不出,这些人忽然变卦,选择中立,说明皇家,或者说铁慈手中,掌握了这一群人的某些把柄,或者有些必须他们让步的条件。

无论是哪种,能让这么多高官同时让步,铁慈的能力不可小觑。

毕竟昨夜那种情况她能第一时间出宫就说明了一切。

她比想象中还厉害些。

这样的人出了宫,萧家想要的供词就一定拿不到。

这么长时间,铁慈够做很多事了。

萧家这次估计很难如愿。

在这种情况下,他就不能再掺和了,相反,避免萧雪崖实力进一步壮大,才是他要紧要做的事。

一来这关系未来容家的安全和地位,二来也可以以此向太女示好,万一最后太女赢了,可以拿这件事向太女求和弥缝。

毕竟他虽然默许了萧家拿人,内阁联合,但也不是上蹿下跳的主力啊。

无论如何,容家都立于不败之地,不是吗?

容首辅笑一笑,拢着袖子走了。

萧立衡只得也跟进去,老容在,他不在,萧雪崖就别想去燕南。

都察院御史带着几位御史向外走,紧追上刑部尚书,拉着他说了几句闲话。

午门广场上,刑部尚书的马车旁,有人影悄悄闪过。

过了一会,有人悄悄给都察院都御史示意,他便打哈哈结束了话题,看着刑部尚书上了车。

也有御史跟着大理寺卿,耐着性子看着老家伙一摇三晃,一边晃一边和身边光禄寺卿道:“哎,我这老天拔地的,腰痛又犯了,今日不去公署了,回家躺着去。”

光禄寺卿道:“您老赶紧养着,衙门的事自有孩儿们,怕什么。”

御史听了,对外头稍稍示意,有人从大理寺卿马车旁走开。

大理寺卿被家丁扶着上了自家马车,老远人们还听见他呵呵笑:“回家!”

马车辘辘行驶,一双雪白的小手塞了块点心到老人嘴里,老人笑呵呵嚼了嚼,对孙女的孝心表示满意。

少女好奇地问:“爷爷,您方才声音那么大做甚。”

“好让他们放心啊,不然啊,等会咱们的马车,怕就要翻咯。”

少女惊了一跳,“啊,方才我看见有人从咱们马车旁过,还以为是谁家的家丁呢。爷爷,你又得罪了谁,人家要来害咱。”

“爷爷可没得罪谁,是有些人得罪了人,人家不想爷爷掺和呢。”

“是太女吗?今天盛都都传遍了,太女去大理寺击鼓鸣冤了呢!不愧是太女,太热血了!爷爷爷爷,太女一定是冤枉的!她真舞弊了,就绝不会亲自去击鼓!爷爷爷爷,你答应过我帮太女的!”

“哎哎,知道啦,帮,帮,这就去大理寺……就知道你无事献殷勤,专门为太女……别摇了,再摇爷爷这把老骨头就散了啊……”

……

刑部尚书的马车飞快,往衙门赶。

三法司会审,没有专门指明人员,在大乾就是指最高级别的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御史联审,他身为贺梓的半个学生,自然很关心此事。

谁知道马车刚刚行出广场,忽然车轮一歪,整个车子往一边翻了过去。

惊马嘶鸣之声刺耳,刑部尚书眼看着半边车厢当头砸下,心道完了。

下一瞬夺夺几响,车厢震动,一点铁黑色穿透车厢壁微露寒芒,倾覆的车厢停住,随即轰然一声落地。

刑部尚书被震得原地起蹦,心跳如鼓。

他掀开车帘,看见车旁不知何时多了几骑,红色衣甲,那红色并不极其鲜艳,相反显得沉郁,像血。

霍霍几声,先前射在车厢板壁上固定车身的钩镰被取回,当先的骑士伸手敲敲他的马车板壁,道:“江尚书坐好了。有人想要您的腿呢。”

刑部尚书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眼底掠过怒意,坐正了身体。

……

大理寺门前场地上,几位书生和几位内阁行走在士兵簇拥中走上前来,被保护得里外三层,像是生怕铁慈暴起杀证人一样。

但如此作态没用,因为铁慈笑容平静慈祥,宝光湛湛,叫人看了只会钦服太女的皇家气度,绝对不会想到什么杀人啊揍人啊之类的血淋淋的事。

比立人设,铁慈从来不在怕的。

几个内阁行走上前,他们算是内阁学士,五品职级,日常就在内阁,辅助几位大学士处理政务,誊抄折子,几人上前,行礼后道:“当日我等轮值,跟随萧次辅就在承乾殿旁公房值夜,曾见皇太女匆匆而来,其时正副主考尚在殿内。”

这话一出,顿时哗然,这岂不是证明皇太女接触了正副主考。

按规矩,那个时辰,所有人都会避嫌不出现在承乾殿内。

皇太女特意在拟试题时出现,什么用心?

铁慈笑了一声,道:“你怎么不说当日拟试题慢了一些,本该在寅时末结束,却意外拖到了卯时初?孤每日卯时初和父皇请安,日日如此,当日为何又要例外?你又怎么不说当日拟试题为何慢了一些,是因为段延德的马车半路上坏了,迟到了一刻钟?”

那内阁学士拱手垂头道:“殿下恕罪,微臣惶恐,微臣只是口述亲眼所见,并不曾注意时辰,也不知段寺卿还有此等事故。”

他声音发颤,显得分外惊恐,越发显得铁慈咄咄逼人。

前来作证的那几位书生中有人忍不住冷笑一声,道:“殿下倒也不必以势压人。谁又知道意外一定是意外呢?毕竟段主考也算是贺主考的弟子,和您是一家人呐。”

铁慈不动气,注视着他,点点头道:“阁下如此义愤填膺,可是也要来作证的?”

那几位书生便上前,道:“确实。方才沈谧的问题,学生等可以作证,当日沈谧其实是和贺主考接触过的。”

沈谧眉头一皱,他想起是哪回事了。

书生道:“当日考官们进贡院,我等都在一侧围观,就站在沈谧旁边,其间沈谧忽然跌倒,正跌在贺主考面前,贺主考亲手将他扶起,此事我等亲眼所见,愿以前程作誓。”

当日围观人等人山人海,大多都看见这一幕,闻言很多人点头。

李少卿道:“沈谧摔跌于贺梓面前何处?耽搁了多久?确定是八字无印就是最大的印贺梓亲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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搀扶吗?”

“跌于正前方,沈谧似乎因为疼痛略有停留,贺主考亲手搀扶。”

都察院副都御史道:“想必是在那时私相授受了。”

众人变色。

沈谧道:“我并没有让贺主考搀扶,且当时有人在背后大力推我!”

那书生道:“那么你抓住他了或者看见是谁了吗?”

“在下跌了出去,又如何去抓?”

那书生嗤地一笑,一脸轻蔑。

慕容翊忽然道:“说不定是你因妒生恨,在背后推人,此刻又来作证呢?否则你为何态度如此恶劣,一脸刻薄,如已便秘三日?”

人群:“噗。”

那书生勃然大怒,“阁下何人,即未亲见,怎可胡言编造,血口喷人!”

“哦,既未亲见,不能血口喷人。”慕容翊点点头,“那方才承乾殿内事你也未亲见,你怎么就能血口喷皇太女呢?”

书生窒住。

“我说这一句,就是要你知道,被人随口定罪的冤屈是哪般滋味!”慕容翊道,“皇太女纤纤弱质,性情宽容,不和你计较,在下却是听不得的!”

众人看看“纤纤弱质”的皇太女。

“哦——”

阁下好一双狗眼,却原来竟瞎了。

“纤纤弱质”的皇太女:……呕。

书生给怼得不说话了,人群的情绪却被煽动起来,刑部那位侍郎一直不说话,李少卿和副都御史交换了个眼色,一脸为难地道:“这似乎涉及舞弊案审理了,殿下方才说咱们尚未接旨,不得审理此案……”

铁慈听得好笑,方才上证人的时候怎么不说是关系舞弊案?

这不是把不利于她的证据摆出来后然后堵她的嘴?

“倒也不必如此作态。”她淡淡道,“孤的三状,首状就是告萧立衡罗织罪名,构陷考官考生,诬陷皇储,如今这一堆堆的人跳出来,这不正好是帮孤列出他当面构陷的证据了么?”

副都御史咳嗽一声,道:“殿下,恕臣提醒一句,方才证人都是亲眼所见,后者更是无数人证明,您不能以此为萧大学士罪名佐证。”

铁慈看也不看他一眼,挥挥手。

丹霜从身后骑兵群中,揪出一个人来,掼在地下。

“来,把你如何收受贿赂,故意不提醒殿下,并在承乾殿前主动给殿下开门的事儿说出来!”

那人蓝衣皂靴,皇宫低等太监装扮,缩在地下瑟瑟发抖,好半天才抬起脸来,李少卿等人眼眸一缩,铁慈慢条斯理道:“诸位爱卿都是重臣,日常出入承乾殿,应该认得这位专门负责给诸位通报推殿门的小黄门吧?”

李少卿干笑一声,道:“略眼熟。”

那小太监在地上缩成一团,颤声道:“奴才……奴才是承乾殿三等迎门太监王喜……奴才,奴才曾得了承乾殿二等管事太监刘大通的银子,让奴才在定试题那日,看见太女进门不要通报,立刻开门……”

丹霜又砸出一个人,这回是刘大通,“……奴才和萧府里主管西街店铺的牛管事有亲,得他嘱咐,安排了王喜不必通报,牛管事管着车马铺,段大人的马车也是他安排人弄坏的……”

“明白这连环局么?让人弄坏了段大人的马车,延迟了定试题的时间,算准了孤卯时请安,安排这小太监守门口,不通报急开门,不提醒孤考题尚未送走,目的就是要孤撞上,好坐实孤‘窥见试题’的可能。方便事后把污水往孤头上泼。”铁慈一指沈谧,“之后的手段是不是觉得眼熟,推人跌跤,放送盘查,安排好号房,处处事事为优待佐证,好坐实作弊指控……如出一辙是不是?”

“但是,”她道,“真要科场舞弊,便当事机隐秘。如此作态,欲盖弥彰。”

有人道:“您说得虽然有道理,但是却没有证据。”

慕容翊忽然走出来,挥挥手,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被扔在地上。

“这是考官入贡院那日,我抓到的背后推人者。”慕容翊道,“我和沈谧认识,当时看见他背后背着猫,就想和他开个玩笑,想把他的猫偷走,但我靠近偷猫时,看见这个人,在背后推了他一把。”

慕四将那人拎起来,大家看见这人虽然穿着儒服,但是身形粗壮,衣衫污浊,精神萎靡,指甲里都是泥垢,脸上还有疤痕,毫无书卷气息,怎么看都像一个街头混混而不像个读书人。

这人被慕容翊抓住之后就被关了起来,关了都快一个月了,每日饿饭,不见天日,狼狈不堪,此刻被拎出来对质,如蒙大赦,急忙道:“是是是,是我,有人给我钱让我推这个人……”

众人听着,这人果然是个闲汉混混,有钱什么事都干的那种,据他说一个戴兜帽的人给了他银子,让他办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对他们这种闲汉来说,这种事很常见,雇主们藏头露尾也不稀奇,问都不会问一句,拿钱办事就行。

铁慈看了慕容翊一眼,没想到他还藏了这一手。沈谧被推这事,原以为出手的人定然推了走人,大海捞针无处寻,却给慕容翊碰上了。

这人挺无聊的,但无聊得往往有用。

这个闲汉气质实在太闲汉,他那么猥琐油滑地一说,众人大多信了。

此时又有几个书生犹犹豫豫地探头,道:“我们想起来了,那日沈谧虽然跌倒在贺主考面前,但是他爬得很快,且让开了贺主考的搀扶,两人并没有真正触及。”

马和通震惊地看着那几个书生,悲愤地道:“诸位同年,你们也被高位者收买了吗!”

“马兄说的这什么话!不利于你的供词你便要张嘴就诬陷吗!”书生们怫然不悦,“我们同情你的遭遇,但我等读书人当心如明镜,风骨耿介,所见既所言。岂是为人作伪证之阴私苟狗之辈!”

刑部侍郎道:“如此说来。沈谧跌倒一事是被设计,那所谓故意跌跤私相授受一说便值得商榷。”

“话不是这么说。”忽然有人接口。

众人回首,俱都脸色复杂,但不管什么脸色,都赶紧起身行礼,“次辅。”

人群散开,前呼后拥的萧立衡走了进来。

铁慈看见他,目光一闪,心想父皇应该会想法子留他,但显然还是没留住这老狐狸太久。

萧立衡在人前站定,对着铁慈一丝不苟地行礼,笑道:“没想到殿下居然在这里。”

铁慈抬手,也微笑:“没想到次辅来这么快。”

“这不是听说有人告我,就赶紧过来了么。”萧立衡转身往三大员那里走,“哎……不用不用,那不是我该坐的位置,没见殿下还站着呢……给我个小凳子,我就坐旁边……我说殿下,您站那里,做什么啊?”

铁慈一直站着,不是公堂不给她凳子,而是一来坐下后,举动人群就看不见;二是她站着,就能给三法司压迫感,好让他们坐得更不安心些。

她淡淡一笑,道:“孤站着,才好将某些人的嘴脸看清楚些。”

萧立衡仿佛没听懂,笑道:“坐着舒坦,才能笑看风云啊。”

“那可不一定。”铁慈道,“坐牢就不舒坦,您说是不是?”

萧立衡眼角的皱纹慢慢堆积起来,长声道:“这老臣可不知道,难道太女知道?”

“次辅问问您老家族人就知道了。”铁慈曼声道。

众人:“……”

不是说朝堂人物都长袖善舞和光同尘吗?哪怕背后恨得咬牙互相捅刀,当面都言笑晏晏把酒言欢?

这两位怎么见面就针尖麦芒,火药气上冲云霄。

但了解一些朝堂情况的人都晓得,这两人你来我往太正常了。

东明萧家族人被告,证据确凿下了狱,萧四老爷等好几人现在还在牢里呢。

虽然听说扯皮得厉害,坐牢待遇也不差,但是总归还没出来不是?

皇太女当面揭疮疤,够狠。

萧立衡过了一会又笑了,淡淡问:“殿下大清早的这是做什么呢。”

“告你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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