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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传奇故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

带着一声令人心碎的呻音,托露薇尔彻底摆脱亚克席法印的催眠影响,晕晕乎乎地睁眼一瞧,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昏暗的山洞之中,瓦西丽昏睡在不远,大腿伤口包扎上了绷带。

而爱佛琳蹲坐在一根摇曳的火把下面,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中一枚水晶,脸色复杂、伤心、感激、仇恨交织。

“爱佛琳,我们这是在哪儿呢?”

托露薇尔支撑起酸痛不堪的身体,走过去拍了拍瓦西丽的脸颊,后者“唔”了一声,从昏睡中苏醒。

“他放了我们。”爱佛琳机械地说。

“猎魔人?可这是为什么?嘶—”瓦西丽手指放出绿光,缓解伤口的刺痛,“那个刽子手,杀了我们这么多同胞,偏偏要放过我们几个。”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托露薇尔拍着小巧的被电得焦黑的胸脯松了一口气,无比庆幸地说,“肯定是看在爱佛琳的面子上啊!活着总比死了要强!”

“这是耻辱!”瓦西丽捂着胸口痛心疾首地说,“两百多个同胞牺牲,就只剩我们几个苟活,怎么向菲拉凡德芮,法兰茜斯卡交代?!”

“之前我怎么说来着,得罪猎魔人的都死光了,你们偏不信,偏要让大家去送死!你要是气不过…就自己下去陪他们!”托露薇尔拍了拍小手和衣裳上的泥土,站起身体,走向爱佛琳,“至于我和爱佛琳留着有用之躯,继续为了爱黎瑞恩!”

“等我确定猎魔人都离开,我会给拉塞尔带回你们全体阵亡的消息,为你们收敛尸体。”

瓦西丽闻言不由痛苦地在墙角蜷缩成一团,脸上浮现羞愧的红色。

若不是她和肯萨法坚持要偷袭,大家本来不用牺牲。

二十多个变种人,简直是一支势不可挡的军团!

“不去找拉塞尔。”爱佛琳忽而摇头,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猎魔人最后的劝诫,那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孔,已经让她无比陌生。

但他终究是冒着危险放了自己一码。

更有一点说到了自己心坎上。

这些无所谓的袭击,滥杀无辜的暴行,丝毫不能让爱佛琳感到开心、痛快,尤其是身边同胞,一个接一个减少。

这种痛苦无以复加。

你饶了我一命,我就听你一次!

“瓦西丽,开启传送门。我要回蓝山!”

“你想干嘛?”

“我要见法兰茜斯卡陛下,为猎魔人带个话!”

……

天刚破晓。

猎魔人的车队离开了那片满目狼藉的战场。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坐在徐徐行驶的马车上的罗伊看着军需官温克,载满石头的马车、以及科德温的士兵,渐渐消失在视野中,问,

“从科德温的南部边境返回玛哈坎?还是跟咱们一起去梅里泰莉神殿?”

伯尼、里根·达尔伯格脸露不甘。

他们来到科德温为国王效力,也想混出个名头再荣归故里,现在却灰溜溜地离开,心头的抱负远远没有实现。

“俺还不想这么早回玛哈坎…娶妻生子,守着…鸟不拉屎的山路。”伯尼说。

亚尔潘摇头,把玩着脚边的斧子,目光看着身边缓缓掠过的桐树,“我当初跟布罗瓦尔·霍格大长老放过狠话,我不会再回去!”

“再找个明君效力?”坐在第三架马车上的兰伯特开玩笑地扫视了一眼六位矮人,“我听闻泰莫利亚的国王弗尔泰斯特是个体恤士兵的国王。睿智、慷慨、勤勉。”

猎魔人们没谁反对,

众所周知,为弗尔泰斯特效力比为亨赛特王靠谱得多。

这家伙和北方的其他国王不同,并不憎恨古老种族。相反,他能说一口流利的上古语,还是一位鉴赏精灵诗歌和矮人麦酒的行家。

虽然对松鼠党毫不手软,但弗尔泰斯特愿意相信古老种族。

“而且小鬼跟弗尔泰斯特的女儿雅妲殿下保持着良好的关系。”雷索浑厚的声音压下了车轮碾压地面,马蹄踢踏、马具碰撞的声响,行进车队中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罗伊还跟维吉玛湖畔的女神交情莫逆。”奥克斯嘴角浮现笑容,还嫌不够乱地补充道。

正使出浑身解数让奥利奥在马车上保持骑士一般笔挺坐姿的格里姆脸色一僵,眼神灼热地看向了罗伊。

这家伙居然认识湖中女神,为啥从来没人跟我说过?

而丽塔·尼德为芮妮矫正乳牙的手指一写对方名字24次烧掉几次才准顿,审视的目光扫过前方表情呆滞的罗伊。

伯尼、雅尼克、里根兄弟一拽缰绳,减缓了马车行进速度,脸上浮现心动之色。

“其实我和他们只是盟友关系。”罗伊清了清嗓子。

“不需要了。”亚尔潘摁了摁脚下的踏板,一边为心爱手弩上油保养,一边说,“通过这次的护送,我算是看明白了一件事。连我掏心窝子地侍奉了多年的亨赛特王都用怀疑和试探侮辱我…别的国王只会变本加厉。”

“这群统治者都差不多一个德行,不会真正地信任矮人。我们何必再热脸去贴冷屁股?”

说出这话后,亚尔潘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愁云密布的脸上,又恢复了一丝豁达和开朗。

而五个矮人听闻老大的结论,也不禁点头。

矮人的乐观天赋又让他们忘掉了忧愁。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正好诸位此行要去艾尔兰德,俺们一起去那边拜访一下老友丹尼斯·克莱默,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

“其实我有个建议,如果诸位还想要证明古老种族和人类可以和平共处,不妨一试!”

“说来听听!俺也不想前功尽弃!”亚尔潘流露出明显的心动。

罗伊脸上带着一丝真诚,嘴角浮现一丝笑容,“在我看来,今时今日,唯一有可能缓和古老种族和人类斗争冲突的地方只有一个…”

“哪儿?”伯尼好奇地看向他,

“柯维尔和波维斯?”里根一拍脑袋,嘴边胡须一颤,“你让我们‘滚去波维斯’?”

矮人们顿时双目放光,

“柯维尔和波维斯,位于大陆最北方,靠近飞龙山脉,远离雅鲁迦河,作为一座永久中立国,不受尼弗迦德威胁。且海运和矿藏发达,经济繁荣,风气开明,地处沿海并广为接纳各种移民!许多富有开拓精神的人类、古老种族、甚至是法师,聚集在那边。”

“诸位若是想安心地度过下半辈子,那地方是个不错的选择。”罗伊话锋一转,“但柯维尔偏居一隅,对整个世界的影响力极其有限,无法改变北方诸国的方针。”

“在我看来,唯一有可能逆转古老种族偏见的地方只有身处要地、港口众多、各个族**融并济的诺维格瑞!”

“你让俺们去自由之城奋斗?”亚尔潘赏了拉车的马一鞭子,“让俺们去混黑帮?”

他挑了挑又黑又浓的眉毛,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我倒是知道,诺城有个屠夫克里弗,管理着那边的矮人同胞,这家伙虽然有点能力和手段,但气量狭隘,目光短浅,只盯着眼前的蝇头小利。”

亚尔潘给三大黑帮的首领下了评判,

”成不了什么大器!更改变不了古老种族的处境!”

“不是克里弗。”罗伊转头,银灰色的眸子徐徐扫过前后马车上,六位矮人的脸,慢吞吞地说,“你们,去投奔永恒之火的大主教塞勒斯。”

聿——

矮人似乎被吓得六神无主,拉住了缰绳,马儿扬起前蹄长嘶了一声。

“啥?”亚尔潘张开血盆大口,一副见鬼了的表情,“俺们,矮人,去给永恒之火当打手?你是认真的吗?”

“俺…这辈子…只信仰玛哈坎圣山…”后排的伯尼拼命摇头,“俺,才不信,什么永恒之火!”

“罗伊大师,诸位,”里根更是满脸难以置信,委婉地提出质疑,“你们不是杀了永恒之火几百个人,你们和永恒之火的关系,理应不太好吧?”

不是不太好,应该是敌人。

虽说大主教表面上没有怪责猎魔人。

罗伊的做法,怎么看,也像是把他们往火坑里推!

“有时候,事实跟大家的听闻截然相反。”罗伊诚恳地说,“亚尔潘、伯尼、里根…诸位如果相信我们,不妨去诺城歌舞厅,找丹德里恩,传达我的话。”

猎魔人放眼望去,车队驶入一望无垠的原野,绿色的植被、黄色的泥土、潺潺的溪流,天高地阔,胸中为之一清。

“他会安排你们跟塞勒斯大主教碰面。聊过后,你们会知道这位大主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罗伊脑海中又浮现出变形怪吉吉被绑在火刑柱上,视死如归的表情。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最想要消除不同种族之间的偏见,让众生平等,那么毫无疑问就是这位阁下了。

如今的永恒之火大主教!

而且北境各地有上百个永恒之火的神庙和祭坛,影响力仅次于梅里泰莉女神,这个庞大的组织有那么一丁点可能性消除古老种族和人类间的隔阂。

亚尔潘等矮人们的理想,与变形怪不谋而合,简直是最佳搭档!

“丹德里恩不是一个蹩脚的诗人?”亚尔潘捏了捏脚下的斧头,不解道,“凭啥让堂堂大主教见我们,一群小人物?”

“别妄自菲薄,诸位大师可是狩猎过巨龙、石化蜥蜴、食人魔的…”奥克斯掰着胡萝卜粗的指头,连续拍马,“也算是堂堂大英雄。”

“绝对有资格与塞勒斯大主教对话!”

马车上的矮人们脸色纠结,迟疑。

“就算见不到大主教,诸位就当去诺城旅游散散心吧?”瑟瑞特虽然搞不懂罗伊的用意,依旧帮腔道,“我保证,丹德里恩会负责你们的酒水,管饱!”

“嘶—”

这一瞬间,矮人们顿时把什么责任,担忧,抛之脑后。

“还等啥?丹德里恩这个好朋友,俺交定了!”伯尼迫不及待,语气中带着某种发泄的情绪,眼角分明有一滴泪。

“劳逸结合,不高兴就需要散散心!”里根沉闷地点头,“咱们就去诺城!”

亚尔潘想了想。

他不明白猎魔人为何偏让自己去诺城。

但对方不会害自己。

这场战斗若是没有大师们插手,自己的六人小队绝对会减员。

何等巨大的恩情!

别说让他去诺城,让他上刀山他也二话不说!

罗伊续道,“诸位若有意,珊瑚可以马上为你们开个诺城的传送门!”

“用不着那么急!”亚尔潘和同伴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等到了科德温边境咱们再分开。”

……

接下来从科德温南部到泰莫利亚的领土一段旅程,没有之前那一周的欢声笑语,矮人们操心着诺维格瑞未知的前程,没了高谈阔论的兴致。

只有最没心没肺的伯尼偶尔还能找孩子插科打诨,找找乐子。

而孩子们以及年轻猎魔人,心情又与之前不同。

脸上的笑容减少了许多。

“老师们,明明这一次我们大获全胜,为什么我心里面一直不舒服。”终于,赶了五天路后,实在受不了的卡尔找到了猫鹫请教,诺城那一场以一敌百的血战中,他们也杀了不少人,那时候反而觉得酣畅淋漓。

但这一次,堵得慌。

甚至有种心虚的感觉。

“我做梦的时候老是看到那些死去的精灵、矮人、半身人愤怒的脸!”蒙蒂缩了缩脖子,深有同感地说,“他们大喊着‘为了爱黎瑞恩’,为了’莎依拉韦德而死’,不要命一般主动往我剑上撞!”

“死了好多人!”他略微惊慌失措地比划,苍白的脸颊上,那对野兽般的竖瞳失去了往日的锐利,和坚定,“全都是血!“

“都是血!“

坐在板车上的一群男孩儿女孩儿目光闪烁。

他们整场战斗都处于女术士和猎魔人的精心呵护之下,毫发无损,未出一剑。

但战斗中残酷的喊杀声,喷溅的鲜血、肆虐的火光,还有那最为恐怖的,吞噬一切的熔岩,在他们幼小的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战争,远比他们混迹街头时候的打斗要可怕!

猫鹫听完弟子的问题。

非但没有责怪,反而欣慰地摸了摸他的柔顺的头发,猎魔人们也是一脸恍然,矮人则饶有兴致观察。

“其实一年多以前,诺城一战之后,我就在等着你这个问题,直到今天才等到。如果你们一直不来问,我反而会觉得奇怪,是不是改良版的青草煎药出现了问题,偏向熊派煎药,削弱了你们的感情。”他环顾十二个竖起耳朵的猎魔人学徒,冰冷的脸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

“但现在我松了口气,事实证明你们一切正常!”

猎魔人学徒们受到感染,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惴惴不安的心稍微放下。

“在此之前,你们杀的最多的也就是水鬼。而人类毕竟和水鬼不同,要复杂得多,无论是外形,性格,还是经历,更重要的是,他跟咱们是同类,都属于智慧生物。”

“在诺城,咱们被四面埋伏重重包围,为了活命大开杀戒…自然没有太多心理负担。”

“但这一场战斗几乎是一边倒,松鼠党处于绝对劣势。”

“战斗之前,亚尔潘阁下又跟你们科普了这个组织的来历和伟大目标。”

“你们对他们产生了认同感。所以为杀戮而后悔!”

“这很正常!”

猫鹫为他们的表现下了定论,但话锋一转,

“但你们无需太过在意…问问你们自己的心,你们杀人是为了取乐,为了达成别的邪恶目的?”

一群人同时摇头。

“出于自保活命而已,若是你们手下留情,现在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已经躺在那堆尸体里!所以没人能够怪责你们,连神明也不能!至于噩梦,多做做就习惯了。”

学徒们彻底放下了悬着的心。

“但小兔崽子们,务必记住一点,”维瑟米尔叹了口气,看向远处荒原尽头,清晰的边界线,感慨道,“无论什么战争,都没有胜利者。”

“带给参战双方的,永远只是伤害。”

“若是有更好的办法,能够不挥一次剑,兵不血刃取得胜利!那才是最佳的选择。”

杰洛特开始顺势宣扬他那一套中立理论,

不动武?

猎魔人学徒们却没怎么听进去这个建议。

“杰洛特,你啥时候成了和平使者?让你的学徒们不动手,却和人说理,岂不是放弃他们的长处?”保利·达尔伯格看着小学徒满脸纠结之色,不禁好言相劝,“照我说,用不着顾忌那么多,胡思乱想,该出手时就出手!”

卡尔和蒙蒂、查内姆十一个伙伴小鸡啄米般忙不迭地点头。

“如果自家…输了…死了,那就是玛哈坎圣山的旨意!”伯尼从浓密的胡子里掏出酒瓶,灌了一口补充道。

“不,猎魔人不信那个,应该说是命运!”雷索沉声矫正。

“命运会让你们做出最好的选择!”罗伊总结了发言,目光徐徐扫过学徒们恍然大悟的脸,“如果你们杀了人,无需后悔、愧疚、自我怀疑。”

“一切都是命运的旨意!”

“哈哈!”

马车队里一群大男人笑个不停!

女术士摇头叹息。

“敬那该死的命运!”亚尔潘爽朗一笑,丢给卡尔一瓶酒,

“敬命运!”卡尔喝了一口,传个下一个小伙伴。

……

战争没有胜者!

兵不血刃地取得胜利!

坐在板车上学了几年知识文化的普通学生们,在心底牢牢记住了杰洛特这句话。

他们的未来甚至为之改变!

……

半个月后。

猎魔人们与矮人在艾尔兰德边境处分开,挨个挨个拥抱告别之后,目送他们往北踏上诺维格瑞的路途。

又花了三天,猎魔人们来到艾尔兰德郊外的梅里泰莉女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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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弥漫的战场好似一座持续运转的绞肉机,发出轰隆隆骇人的杀伐声,无时无刻不在吞咽新鲜血肉。

刀光剑影和升腾的火焰中,一道道人影跌入血泊,化作尸体。

夜色下的战场边缘,靠近昏暗树林的一角却诡异地陷入僵持。

三名松鼠党重伤倒地,失去战斗力。

猎魔人提剑而立,侧过半张脸,看向后方——

而身形单薄的精灵女人双手僵硬地抬起钢剑,剑尖笔直对准他背后一袭宽大斗篷。

黑红色秀发随着夜风飘舞。

爬满血污的脸上,星眸噙着冷光,打量那张大理石般的侧脸。

鼻梁、眉毛、嘴唇,银灰色的眸子,顶端发尖的耳朵。

她的心跳忽而慢了一拍。

一股异常的熟悉感涌来。

一如三年以前。

罗伊脸色复杂地垂下手中剑,金黄和漆黑的光芒仍旧覆盖周身。

周边的喊杀声不知不觉地远去,一段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

拉·瓦雷第男爵领。

别忘了我。

唇角轻轻地一吻。

黑红色的发丝拂过脸颊,温润甘甜的气息,带着不舍和眷恋的眼睛。

爱佛琳,三年时光未曾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迹。

但那时柔弱动人的气质,已经被战场冲刷殆尽,只剩下坚毅、果敢、铁血。

熟悉,却又陌生。

……

他看了眼痛的快要昏迷的精灵女术士瓦西丽、浑身冒出青烟头发倒立的托露薇尔、胸膛血淋淋的肯萨法…

当初正是这三个家伙把爱佛琳带回世界边缘,既多尔·布雷坦纳!

他设想过,爱佛琳可能加入松鼠党。

却不曾想到,自己会和她在战场上重逢。

[标签:p标签写对方名字24次烧掉几次才准]刀剑相对。

没有美酒,故事,故人重逢的欣喜。

只有压抑和难受。

“你、你是罗伊?!”爱佛琳钢剑斜立在腰间,目光紧张地扫过倒地的同伴,嗓音清脆婉转,却带着一丝颤抖、和难以置信。

几年前那个瘦小的少年,如今已经变成强壮、敏捷、杀神一样的猎魔人。

更加英俊,尖耳更加尖锐,五官更接近自己的族人,像是一个精灵混血。

但他紧握在手中,还在滴血的白玉长剑上反射着残酷而美丽的光芒。

属于同胞的血!

冰冷现实摆在眼前。

这个自己曾经视若亲人,内心深处眷恋、喜欢的男人,毫不留情地杀死了无数个手足同胞。

一种针扎般的刺痛扼住了她的心脏。

同胞惨死。

过去的亲密好友,变成杀人凶手。

何其荒谬?!

隐约有几滴冰凉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在她爬满伪装油彩的脸颊上,划出两条醒目泪沟。

“是我,爱佛琳…姐姐。”

猎魔人声音沙哑得好似患了重病。

“你、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诺城那一次,也…”

精灵女人嗫嚅着问,手中钢剑抖了两下,脚步向他靠近。

罗伊的脑子突然有些乱糟糟的。

原本尽情杀戮的痛快荡然无存。

胸膛中只剩苦涩。

下意识地用背部挡住树林的缝隙。

避免战场中的同伴发现这边的异常动静。

“别再问了。离开吧,爱佛琳,立刻带他们走。”

突袭战已经进入尾声,剩下的松鼠党不到五十个,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你说什么?”托露薇尔摸了一把头顶被电得如同钢针倒立的长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艰难挣扎地爬起身体,靠在粗糙的树瘤上,小巧胸膛起伏,乌溜溜的打量着罗伊,忽而面露恍然,

“爱佛琳,这个猿人是不是以前在拉瓦雷第救了你一命的老熟人?”

精灵女士悲伤一笑,点头。

“没时间解释,快走!趁他们发现之前!”罗伊加重了语气,银灰色的瞳孔射出锐利的寒光。

心头却叹了口气。

他还清楚地记得爱佛琳对自己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

他下不了那个狠手,哪怕他是一个主加意志的男人。

所以只有一个选择。

“猎魔人,别假惺惺了!”背靠着桐树的肯萨法斜眼看了眼胸前的豁口,指缝间拼命钻出的鲜血,有气无力地戏谑道,“你杀了我们多少人?在诺城,还有刚才!”

“从前不见你心慈手软,现在反而令人作呕地虚情假意!”

“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来啊,给我个痛快!”

“爱佛琳,动手!”肯萨法爬满血丝的眸子转向精灵女士,“你忘了死在他手底下的同胞了吗?你忘了被岩浆吞噬、痛苦哀嚎的血脉至亲!”

“你忘了那句老话——Noamekend,iasheatwoudadifrrent。(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爱佛琳捏紧手中钢剑,弓背屈膝勉强做出进攻姿态,表情变幻不定。

“啪!”罗伊抖动手腕,古威希尔划出一道白光,拍中肯萨法的脑袋,将他活活拍晕过去,脸颊埋进泥土。

接着他又一剑拍晕捂腿哀嚎的术士瓦西丽。

电光火石间五指勾勒。

托露薇尔眼前一花,瞳孔扩散像是木偶一样愣在原地。

而猎魔人身形一闪,扛麻袋似地一左一右将两个女人抗在肩膀上,朝爱佛琳伸出了手。

“跟我走!”

劲风来袭,精灵女士绷紧俏脸,咬牙,尖叫着,朝他挥出一剑。

但这一剑大失水准,破绽百出,还不如孩童的杂耍。

啵!

软弱无力的钢剑被昆恩法印弹开在地。

罗伊摇头一叹。

大手一擒一抱。

爱佛琳身不由己被他拽了过去。

下一秒,带着三个女人的罗伊,身形化作狂风消失在战场远处。

……

十分钟后,这场一边倒的自杀式袭击彻底结束,林间空地躺满松鼠党的尸体。

在猎魔人的围剿之下,漏网之鱼寥寥。

“你在看啥了,伙计?”

兰伯特拍了奥克斯肩膀一下,扫视四周。

在冷却的熔岩、几辆烧焦马车飘出的烟雾之间,科德温士兵的身影来回巡逻,打扫战场,而猎魔人的马车队固若金汤,分毫未损!

“罗伊抱走了几个精灵女人。”奥克斯眉毛倒立地嘟哝,

“瞎说什么?他是去追逐逃犯!”

……

远离战场一处阴暗的山洞。

两名被催眠精灵女士倒在火把下的岩壁旁。

爱佛琳坐在墙角,双手环住小腿儿,下巴搭在膝盖上,半张苍白的脸被火光照亮,另外半张藏在阴影里,带着一种伤透心的虚弱。

“爱佛琳,我不想骗你,我杀了不少松鼠党。因为不杀他们,我就会死。从始至终我都是出于自保反击,无论诺城那次,还是今天。”猎魔人站在阴影里,嗓音低沉,“但现在,解释再多你也听不进去吧?”

“出于曾经的交情…”罗伊深深地看向爱佛琳,后者出神地看向地面,避开了他的直视。

“我给你一个忠告。”

“留在蓝山,别再插手这场战争,你们毫无底线的袭击行动除了让古老种族处境更加堪忧,没有任何意义。”

“继续下去。迟早,你,还有你这两位姐妹,难逃一死!”

爱佛琳明显没有听进去话。

瓜子脸上冷若冰霜。

咬紧了银牙。

猎魔人突然在她面前蹲下身体,将一枚晶莹剔透的千里镜水晶,强行塞到她的掌心。

银灰色的眸子盯着她瞪圆的眼眸。

“我认识的爱佛琳是个善良的,富有同情心的女人,她不希望看到,同胞们继续袭击无辜的人类,然后毫无意义地死掉!”

“她不希望更多无辜者牺牲。”

罗伊星辰般的眸子闪烁着温和而体贴的光芒

“我想象得到,之前的战斗,你内心肯定饱受煎熬。”

爱佛琳消瘦的肩膀一颤。

忽而有点鼻子发酸。

最了解自己的却不是并肩作战的血脉同胞。

而是他。

“但这种状况并非毫无改变的机会。”

罗伊话音一转,说出了一番比今天的相遇更令爱佛琳震惊的话。

“我知道,你们背后下命令的人,乃是北方术士兄弟会的一员,精灵术士法兰茜斯卡·芬达贝阁下吧?”

他刻意在姓氏上加重了语气。

爱佛琳不由闭上了眼,又是血污又是伪装油彩的脸颊变得像雪片一样惨白。

他从何得知?

猎魔人从这表情中找到了答案,

沉吟了良久,眉峰紧蹙。

眼中浮现思考之色。

心中做出了某种决定。

“听我说,带上你的两个朋友回到蓝山,告诉法兰茜斯卡,我能解答她的一切疑惑,包括她的合作伙伴威戈佛特兹的下落!”

“我还能给她一个绝密的建议,计划——不需要再向尼弗迦德皇帝的恩希尔·恩瑞斯卑躬屈膝,让你的精灵同胞充当他的马前卒,往北境的火坑里跳。”

“而且我能实现你们的理想——让精灵,获得一块彻底属于自己的土地!”

爱佛琳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的语气澎湃激昂,表情真诚,眼中放着光,仿佛一瞬间从一个双手沾满同胞鲜血的屠夫,变成一个为了爱黎瑞恩的松鼠党!

巨大的反差令爱佛琳神态恍惚。

但不得不说,他描绘的场景充满了诱惑力。

“你们已经住腻了世界边缘的贫瘠之地了吧?”

“百花谷那块土地,不要也罢,你们有一个更好的选择。”

“另一块更适合你们的土地。”

“但首先,你得让法兰茜斯卡联系我…用这块水晶!”

……

猎魔人说完话,紧抿嘴唇,最后打量了爱佛琳一眼。

如此地仔细,带着一股怀念,仿佛要把她的脸彻底铭刻在心底。

爱佛琳几乎要忍不住让他留下,和他耐心又彻底地攀谈一番。

消除想象中的误解。

聊聊过去几年的经历。

可她不能。

这么做,自己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同胞?

罗伊沉默着,重重握了握她柔软、却又遍布细密茧子的手。

转身!

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山洞。

身后黑色披风飞旋,眨眼消失在漆黑夜色中。

……

罗伊回到营地的时候,兰伯特和奥克斯揶揄地看了他一眼。

却理解地没有多问。

营地里多出了一百名科德温士兵。

战斗结束后不久刚抵达。

但罗伊丝毫不觉得奇怪,这跟记忆吻合,当初练习熔岩法印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身后的跟踪者,只是没有声张。

营地中央,阵亡者已经被整齐地排成几列,并肩躺在一起,无论是矮人、精灵,还是人类。

两百来具尸体,九是松鼠党,车队中牺牲者不足二十人,全都是温克手下的士兵。

与悍不畏死的松鼠党扭打成一团同归于尽,或是被带有分裂细针的箭矢命中要害。

而猎魔人的同伴,以及矮人六人小分队,一个不少。

虽然满身血污,盔甲武器磨损严重。

自身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罗伊重重松了口气,自己的插手总算改变了几个矮人死亡的命运!

但现场气氛有些奇怪。

这一场遭遇战他们一方大获全胜,场中气氛却相当压抑,没有半点喜悦,兴奋。

车队边,狼藉的地面还没被收拾干净,翻倒的木桶四处散落,其中有些摔得粉碎。

里面的东西洒在地上,那些所谓的军需物资暴露在一双双眼睛前——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灰色石头,价值甚至远不及咸鱼。

“给亚甸德马维国王的援助?”亚尔潘·齐格林咬牙切齿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地,不是什么科德温士兵的支援。

而是给亚甸。

他敏捷地跳上一架马车,当着众人的面,毫不客气地一斧头劈开一副木箱。

破口露出坚硬而粗糙的青色棱角。

箱子里全是石头。

“这便是亨赛特王临行前再三嘱咐我们的,格外重要的秘密援助!意义重大的护送?”瞪得像盘子一样的眼睛环顾在场众人。

五个矮人脸色发青,难以置信,愤怒地喉咙嘶嘶作响。

猎魔人们脸露恍然,他们早就敏锐地察觉到马车的车轮印太深,马车上一个个大箱子里装的东西重得出奇。

却没想到却是石头。

连车队中央的孩子都保持了沉默,只是眼睛充满好奇,矮人大叔们为啥要保护这么一堆毫无价值的东西?

穿着黑金相间服色的科德温士兵中走出了身材高大的军需官。

连外套都完好无损。

冷漠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深深的愧疚。

“抱歉瞒了你这么久…亚尔潘阁下,我就对您实话实说,这次的护送是一个陷阱。”温克嘴角带着歉意,朝着矮人鞠了一躬,“为了引出潜伏在森林之中的松鼠党。”

“为免物资被他们抢走,所以用这些石头来替代。”

“给松鼠党的陷阱?”保利·达尔伯格握紧了心爱的手弩,一把将浓密的胡须甩到右肩,“让我们送死的陷阱才对!如果不是猎魔人大师中途加入。”

他不由感激地看向猎魔人的车队。

“咱们也就五十个人,早就被这群松鼠党杀了个一干二净!”

“你对俺们…做了什么!”伯尼语气羞愧又愤怒,他甚至为了这堆石头,抱有必死的决心,“你们把俺们当成什么人?”

“稍安勿躁,诸位,确切地说车队有一百五十人!”一位穿着闪亮铠甲的骑士从温克专员身边走出,表情平静地冲几名矮人解释,“本人费雷德嘉德,奉亨赛特王的命令,带着一群科德温的精锐战士,跟在车队之后,保护诸位周全!”

他的语气充满了公事公办的冷漠。

“哈哈!”雅尼克怒极反笑,冲着骑士唾沫横飞地咆哮,“你们来的可真及时!战斗结束,刚好出现!帮助我们打扫战场!尊敬的费雷德嘉德阁下,你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他夸张地朝着科德温士兵们鞠了一躬。

“我谢谢您们!”

“不,这不是针对松鼠党的陷阱。”

罗伊走出人群,锐利的目光扫过温克专员,以及骑士、新开的士兵

“什么意思,罗伊?”

“伯尼,其实我有一个猜测!”

猎魔人戳破了军需官竭力维持的借口。

“这一趟运送护送石头的秘密行动,只是亨赛特王为了测试你们是不是叛徒的设计。”

“科德温的仁君哦,想知道诸位是否早就跟松鼠党狼狈为奸。”

“他想看看,你们是否敢跟松鼠党真刀真剑地打一场!”

这一刻。

整个战场鸦雀无声。

猎魔人们眼中浮现一丝怜悯和同情。

矮人狩龙小队,身为古老种族的一员,背叛松鼠党的同胞,为人类帝王忠心耿耿地效力,甚至不惜与同类刀剑相向。

却换来了质疑和试探。

以他们生命为代价的试探。

“温克,老伙计,告诉我答案!”亚尔潘看向军需官,眼中还带着一丝期待。

“抱歉,亚尔潘…里根、伯尼…原谅我们。”温克表情痛苦地低下头,“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危险和猜忌都结束了。”

“我回去就告诉亨赛特陛下,你们不是奸细,你们没有背叛!”

他抬头诚恳地扫过六名矮人。

“我会以我的人格和名誉为你们担保!陛下会明白的!”

……

并排站立的六名矮人不发一言,缓缓转头,扫过温克身边的所有人,新来的士兵,刚才并肩作战的士兵,倒在地上的同僚,松鼠党的两百具尸体。

片刻沉默之后。

“用不着了。”亚尔潘·齐格林语气中带着一股深刻到骨子里的疲倦和失望。

他忽略了温克的目光。

看向猎魔人。

“诸位大师,接下来恐怕得打扰打扰你们,俺们六个想搭趟顺风车。”

“欢迎之至!”

罗伊欣然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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