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猹市长视察叶堡钢铁厂的第二天，会议上的所有发言都刊登在报纸上，而小道消息在当天晚上就通过本地的棋牌室、菜市场、小区闲聊圈等各种渠道在市区里传遍了。
叶堡全市几乎九成人的生活都与国有企业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几乎所有人在家里、在球场、在棋盘边讨论着。
到了夜晚，梦境平台里相关的帖子满天飞，查尔斯在后台用关键字检索看了看风向。
总的来说，当天晚上的舆论偏向好奇，有部分人因为股权分红而支持，反对的多以担心国有资产被贱卖为主。
然后他统计了一下两种态度发帖者的年龄，支持者以年轻人为主，反对者年纪普通偏大。
从时间上来看，一开始质疑的人颇多。
后来有玻璃制品厂的员工现身说法，查尔斯让这个帖子上了推荐，随后支持改制以严惩那些傻逼领导的呼声顿时高涨起来。
从回帖上看，很多工厂企业的领导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
查尔斯决定再看看风向，然后做出相应的回应。
第二天一早，赫里斯捷恩科和往常一样在上班时间前半个小时来到工业局办公楼大门前。
比他更早的，是叶堡玻璃制品厂的厂长杜哈尼诺。
赫里
斯捷恩科走进办公室后杜哈尼诺跟了进来，焦急地问道：“局长，这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赫里斯捷恩科摇了摇头，“看着办吧。”
“市长殿下的意思很清楚了，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改制还没开始，你们厂的问题我也有责任，现在我等着市长殿下的判决书呢。”
杜哈尼诺急得团团转，好一会才说道：“工厂不能卖啊，那不是侵吞国有资产了吗？”
赫里斯捷恩科心中叹了一口气，对他们来说工厂就是家一样，自己哪怕是当上了工业局局长，回到钢铁厂像是到外地工作的孩子回了家，可以和家里人一起吵吵闹闹，有事就找家里人帮忙，插诨打科开厂长玩笑只是被瞪一眼，换个人早被一巴掌呼过去了。
要知道，厂长同时还是丰收与锻造神殿的大主教，级别可不低。
对杜哈尼诺来说，只要玻璃制品厂还在，自己的根基就在，哪怕被调去乡下，需要办一些事的时候还可以通过工厂走点门路。
如果工厂没了，他的人脉圈瞬间消失一半。
赫里斯捷恩科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昨天市长殿下说得还不够清楚吗，生蛋的母鸡不会卖，不生蛋还吃得多的母鸡你觉得会怎么样？”
杜哈尼诺坐在沙发上，像条咸鱼一样张着嘴。
赫里斯捷恩科见他这样，心中有点不忍，最后还是说道：“我最后给你出个主意吧，想办法弄点钱，把以前的债先每家还一点，到时候有人落井下石用的石头也小一些。”
杜哈尼诺愣了一会，木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梦游一样离开了。
赫里斯捷恩科在办公桌后坐了下来，看到了桌面上那个漂亮的玻璃杯，把它放进抽屉里，然后拿出一个铁做的大杯子。
没多久，上班的铃声响起。
这时办公室响起了敲门声，然后别西卜拿着一个公文包走了进来。
“别西卜大姐！”赫里斯捷恩科的心里一咯噔，看来市长殿下的判决书到了。
别西卜对他笑了一下，说道：“我一大早过来就没一杯水喝吗，亏我以前给你打菜的时候勺子都是满得冒尖的。”
“有，有！”赫里斯捷恩科马上过去亲自泡茶了。
当年别西卜四处摸鱼摸到了钢铁厂的食堂给大家打饭菜，为了早点收工，打菜时都是满得不能再满的一大勺，所以每年厂里投票选劳模的时候她的票数最高。
泡个茶的功夫，赫里斯捷恩科的心情平静了不少，他小心翼翼地将茶水奉上之后问道：“大姐，您给我透个底，不知道市长殿下要怎么处理我？”
别西卜见他这么紧张也不说笑了，开门见山地说道：“查尔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了解了，他说把事情办砸的人有三种，一种是蠢，一种是坏，一种是又蠢又坏。”
“你是属于第一种，如果那个时候你帮玻璃制品厂借钱不是拿来发工资，而是学着马尔佐夫那样引进新式生产设备使用新技术生产新产品，不但玻璃制品厂不会落到现在这地步，你也会因此向上升一升。”
赫里斯捷恩科听后愣在那里，等别西卜喝完茶了才叹着气说道：“市长殿下说得有道理，我确实是蠢。”
别西卜放下茶杯后说道：“这次事情的影响很大，而且影响很深远，现在还看不出女的活太好男的离不开，但以后会写进历史书的。”
“你现在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但你昨天在会上的表现很好，立下了功劳，这次会议同样意义重大影响深远，所以查尔斯决定给你一个机会。”
“接替你的人三天后过来，交接好工作后你到铁路县的工业局担任代理局长，你的工作重点在这里了。”
她说完之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子上，然后就告辞离开了。
赫里斯捷恩科松了一口气，从市的工业局局长到县城的工业局代理局长是降职了，但也好过去少年宫当讲解员。
他是松一口气了，但另外两个人却是越来越慌。
这天下班后，农业局局长帕特和商业局局长列舍在一番乔装打扮与路上捉迷藏之后，两人在一家普通餐厅的包厢里碰头了。
服务员离开，酒打开，两杯喝起之后，帕特叹道：“这样下去不行啊。”
列舍点头附和着：“是啊，简直是动摇国本，太不像话了！”
然后两人又碰了一个。
“怎么办？”帕特问道，“国资委过几天就要开始全面清点了。”
今天上午下文件了，国资委将入驻各国有资产企事业单位进行资产清点，要搞股份制改革，先搞清楚值多少钱是必须的。
资产清点范围除了工业局下属的工厂等单位，还包括商业局下属的商场、市场等和农业局下属的农场、林场等单位。
“不急。”列舍说道，“现在只是开始清点，为接下来的股份制改革做准备，这么多地方要清点完恐怕都到年底了。”
“我打听过了，现在他们正集中力量对付玻璃制品厂。”
帕特担心地问道：“你说我们那点事会不会被发现？”
列舍摇了摇头，心里有点鄙视对方，不过嘴上还是说道：“放心吧，蔬菜水果运输本来就有损耗的，有的蔬菜损耗过大那是路面太烂，车子太颠簸造成的，我们没找其他人麻烦就不错了。”
农业局的农场里有水果蔬菜肉类，商业局的农贸市场、商店销售，双方对接的时候难免会出现一些运输上的损耗。
只是在两人的操作下这损耗率高了点，但一直细水长流地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帕特和他又干了一杯，继续说道：“这点没了就没了，但是这么一改，下边的都自己干了，那不就没我们什么事了吗。”
列舍说道：“是啊，对下面没了约束，谁知道他们会冒成什么样子。”
以前他们两个可以干涉经营，在很多事情上有“指定”的权力，从中可以获得不少的利益。
现在下面自主经营了，权力小了，各单位在国资委每年一审的压力下还听不听他们的就难说了。
“不能这样下去。”帕特说道，“这事得停下来。”
列舍摇头说道：“这个是太子殿下的功绩，除非你把他赶走，否则没办法停下来。”
帕特喝了一杯酒，然后说道：“我们去深渊城举报，就说在卖玻璃制品厂的时候他收了买家的好处，把国有资产卖便宜了。”
列舍看傻逼一样看着他，说道：“他缺那几个钱？”
这下子帕特没辙了，知道太子殿下是东土首富的人不少，看得上那点钱嘛。
他又说道：“那……乱搞男女关系呢？”
现在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市长殿下第一天就用摩托车载着年轻漂亮的女秘书逛街，他们不但住在一起，家里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医生。
列舍想了一下，说道：“最好查查她们两人是什么背景，单单是乱搞男女关系并不是很严重的问题，最好要涉及权色交易，这才是最致命的。”
帕特点了点头，说道：“我明天就安排人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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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很快就开始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是今天的重头戏。
在例行的成果汇报与表扬环节后，查尔斯说道：“最近大家都听说了一些传言，有人说我市的国有企业将进行改革，有人说所有的工厂都要像私人做生意一样搞成股份制，还有人说市政府要卖掉工厂。”
“我们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来回应这些传言的。”
“首先，前两条是对的，第三条不是不可能。”
他的话说完之后会议室里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马格尼看向他的眼神也不善起来。
就因为最后一条，如果市政府把钢铁厂买了，这个市长该扔哪个锅炉里好。
“静一静。”查尔斯拍了拍手，同时施放了一个宁神光环。
在大家安静下来后，他继续说道：“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改革而向大家征求意见的，等我把话说完，有问题大家都可以提问，记者朋友们也可以问。”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心叹不愧是钢铁厂，杯子是铁做的。
“大家有个疑问，”查尔斯继续说道，“就是工厂股份改革后还是不是国家的工厂，工人还是不是国家的工人。”
“这点很好解决，只要钢铁厂的股份还是国家持有，那么它国有企业的性质就不会变，我想这一点大家都不会有意见吧。”
众人听了之后纷纷点头，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
这时有几位记者举手请求提问，而马格尼也举了手。
在查尔斯的示意下，马格尼问道：“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个，改制后我们由谁来管理；第二个，要是有人买我们工厂股份怎么办。”
查尔斯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坐在自己右手边的赫里斯捷恩科。
赫里斯捷恩科此前就被查尔斯叫去研究过这个问题，现在是以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准备来的。
他说道：“我先回答第一个问题，在工厂改制的同时将实行政企分开，工业局不再直接管理钢铁厂，钢铁厂获得自主经营的权力。”
“同时，工业局将转变职能，不再直接干预钢铁厂的管理工作，而是从宏观上指导，为钢铁厂服务，为钢铁厂的发展保驾护航。”
“当然，钢铁厂自主经营后也必须自负盈亏。”
“接下来的部分还请尼基塔阁下介绍。”
尼基塔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目前的职能是监管我市所属企业的国有资产。同时建立和完善国有资产保值增值指标体系，制订考核标准，负责所监管企业工资分配管理工作，制定所监管企业负责女的活太好男的离不开人收入分配政策并组织实施。通过法定程序对所监管企业负责人进行任免、考核并根据其经营业绩进行奖惩。”
在交头接耳声中，马格尼问道：“也就是说，以后工业局不管我们怎么经营了，如果我们有问题需要解决就找工业局帮忙？”
赫里斯捷恩科点头认真地说道：“是的，理论上改制后钢铁厂不炼钢了改行去种玉米工业局也是没办法的，不过那以后就归农业局管了。”
到底是自家出来的人，开起玩笑来毫无顾忌，会议室里笑成一片。
他继续说道：“不过呢，如果改种玉米后大家是赚钱还是赔钱都无工业局无关了，发不起工资也别来找工业局，找农业局也一样没办法。”
“同时钢铁厂还需要接受国资委一年一度的考核与稽核，如果种玉米比以前炼钢铁还赚钱，使得钢铁厂的资产增值，那么就会有奖励。”
这时尼基塔笑呵呵地开起自己的玩笑来：“种玉米赚不赚可瞒不过我，如果这一经营行为造成了国有资产损失，那么企业负责人就会受到惩处。”
马格尼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以后我们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赚钱了大家一起吃肉喝酒，搞砸了大家一起饿肚子，我们这些当厂长的会受处分。”
查尔斯这时接话：“是的，而且发现管理者在经营中有违法行为，还会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他还以为马格尼会认为自己不受信任而发火，谁知马格尼认真地说道：“这是应该的，不能让吃里扒外的人把厂子搞垮了就拍拍屁股走人。”
然后马格尼看向尼基塔问道：“刚才阁下说你们部门将负责制定工资分配与负责人收入分配的政策，能否告知政策是怎样的？”
这时参加会议的工人代表们和几位副厂长、分厂厂长等纷纷点头，这种关乎切身利益的事情他们更为关心。
尼基塔回答道：“相关政策需要我们和工厂企业充分沟通后方能最终确定。目前我们制定的大框架是，工人工资只设最低工资标准限制，确保相关法律法规确定的特殊工种补助与津贴，该标准由市政府有关部门依据当地实际情况制定，具体数额由经营者与工人协商确定。”
这时赫里斯捷恩科轻轻咳嗽两声后说道：“觉得工厂的工资合适就在工厂干，如果觉得给少了就把关系转到劳动服务公司，公司帮你介绍工作，你愿意干的就以劳动派遣的形式过去。”
“我们堡钢个个都是人才，其他地方的钢铁厂打破头抢着要，大家都走光了留下没良心的厂长自己一个人砸矿石。”
刚才尼基塔说工资多少由工厂和工人协商的时候，工人代表们心中都害怕工厂以势压人开低工资。
相比于农业口出身的尼基塔，赫里斯捷恩科是工厂里出来的，自然知道大家担心什么，于是就把相关规定以开玩笑的形式举个例子说出来，以解工人后顾之忧。
这玩笑同样也就他敢这么开，马格尼和他师徒两人相当于半个父子，在会上除了瞪眼外拿他没办法。
工人们大多信奉有手艺到哪都有饭吃，而且组织关系只是转到劳动服务公司，身份有保障依然会去工资更高的地方。
至于那些没手艺混日子的，一来他们今天没资格在这里开会，二来要搞事只会被人嘲笑又菜又要闹。
工人代表们绝大多数在笑着点头，没点头的在想着回去了怎么把混日子的孩子抽一顿。
接着尼基塔的话让他们兴奋起来：“责任人的基本收入和工人一样，重点在于奖励与激励措施。”
“目前我们制定的方案是将工厂的股份以虚拟受限股的形式按不同岗位与工种授予工厂在编在职管理人员与员工，具体比例需要依据不同工厂的不同情况具体研究。”
“虚拟受限股最核心的权力是净利润的分配权与净资产的增值收益权，也就是说持股人拥有每年获得分红的权力，工厂赚钱了所有人都能受益。”
这时有工人代表迫不及待地举手提问：“这位领导，是不是说如果我的技术越好，得到的股票和分红越多？”
尼基塔点头回答道：“原则上是这样的。”
赫里斯捷恩科显然认识这位工人代表，他冷笑着说道：“要是你能当上厂长得的更多。”
这两人显然有点故事，工人代表对他嘲笑的样子不以为意，而是“低声”说道：“神气什么，我回去就写信叫我儿子泡你女儿。”
查尔斯不禁和其他人一起笑了起来，今天赫里斯捷恩科的表现不错，有了他活跃气氛，这个会开得事半功倍。
“管理问题和钱包问题大家觉得还有大问题吗？”查尔斯说道，“如果有小问题我们可以慢慢协商，下面我回答一下如果有人收购钢铁厂的股份该怎么办。”
在马格尼和其他人都点头后，他拿起铁茶杯喝了口茶，然后说道：“原则上来说，如果钢铁厂改革后是可以有人买下来的。”
“但是，作为钢铁厂的所有者，这么赚钱的厂我凭什么要卖啊？”
“卖蛋不卖母鸡的道理大家都懂不是吗。”
“马格尼厂长，如果有人愿意入股，比如说愿意给钢铁厂多投资买几台炼钢炉，或者以可以创造高利润的技术入股，你会怎么选择？”
马格尼想了几分钟，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想……”马格尼缓缓地说道，“在不违反原则的基础上，大家互惠共赢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查尔斯听了心里暗骂这家伙老滑头，违不违反原则的最终解释权在政府手上，他这是把最难的原则问题踢过来，同时自己吃肉。
“如果，”查尔斯又问道，“钢铁厂的收益如果不如种玉米，甚至还欠了一大笔超出自身承担范围的债务，我想这样的钢铁厂不要也罢，这没问题吧？”
马格尼他们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谁都不会把赔钱货绑自己身上的。
那些嗅觉明锐的记者马上发现了问题。
一位身边特别高大的记者站起来向查尔斯提问：“查尔斯殿下您好，我是《深渊城日报》的特派记者丹尼奥，很高兴在这里又见到您了。按您刚才的意思，是不是债务缠身的玻璃制品厂会被出售？”
查尔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现在他还拿不准出售国有资产会造成什么反应，还是给个模棱两可的回复再看看风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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