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变的传说故事,记忆深处仍旧激荡乡音乡情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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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传奇故事

我的家乡,是安龙县木咱镇坡贡村一个叫“下潭”的美丽小村庄。今天,人们都叫它坡贡村三组,知道“下潭”这名称的人已不多了。正如家乡的亲人们,能说布依话的人已寥寥无几。

沿着安龙到德卧经木咱的县道,顺着坡贡小学向白水河方向一路下去,田坝中间左边第三个进村路口,一条现代化的水泥路三弯两折,穿越田野跨过小河通向寨脚赛坝,六十多栋现代平房从山脚不成规则静卧到半山坡上的地方,就是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

美丽的传说

家乡下潭,来源一个美丽的古老传说。历史追溯到千百年前,我祖上不知是好多代的先祖,他们兄弟三人带领百十位家小,从祖籍江西临江府十字街大桥头猪儿坝一路躲避仇家,担惊受怕,千辛万苦,风餐路宿,昼伏夜行,不知翻过多少高山河谷,越过多少艰难险阻,也不知道经历多少雄关漫道。最后在某年某月的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疲惫不堪的一家老小,再也走不动了,估计也早已逃过仇家的追踪,又累又饿的人们,听到四周围传来一阵阵青蛙的乱叫声,知道这地方应该是有常年不断的水源,夜色中觉得这深山密林里,四面环山中间低凹的偏僻芦苇荡,该是个歇脚休息的好地方吧。于是,大家就在这深山茂林满是芦苇的山窝里歇息了一晚上。

第二天醒来,耳畔隐约听到周围树林里传来起此彼伏尖锐奇怪的声音,这声音时高时低,时大时小,却不似说话声。当太阳从东边的山林里高高地爬到中天时,坝子里所有的一切在阳光下都藏不住了,各种鸟儿在树林中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水鸟也在芦苇丛里扑楞楞的飞来飞去,不时发出一声划破时空的清脆长鸣,欢快喜悦的一切似乎在欢迎这远到的不速之客。这时,密林里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多,尖利刺耳,让这幽寂平静的山林一时间显得心浮气躁,阴森恐怖。寻声望去,十来个似人非人的怪物,就在祖先们歇息处不远的一棵大树下的草地上,张牙舞爪,朝他们怪吼。

祖先们也许是艰辛的长途跋涉累了,也许认为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不想再走了,就到山上的密林里找寻,最后选择了半山腰一个有水源的地方,砍来树木和竹子,搭建简陋的家,算是安定了下来。不久他们发现:他们的到来打乱了这原本平静的深山。似人非人的怪物,天天都到周围吼叫,并向他们扔树枝石块,像是在赶走他们。当时他们管这群怪物叫“癞子”。也许“癞子”感受到他们的地盘受到侵占了,也许他们是想来一场和平公正的谈判,或是智慧与体能的较量。刚安定下来的先祖们不得而知,一山不容二虎,“癞子”不停的骚扰,让他们原本疲倦的身心不得安宁,他们商量决定赶走“癞子”。一场与“癞子”的原始战斗展开了,经过几次冲锋较量,人的智慧最终赢得了动物的体能消耗,战败的“癞子”沿着芦苇丛中水流的方向不情愿的流走了。若干年以后,这里又来了一群人,他们在对面的山头上居住了下来。据说,他们喂养的鸡,从两山相连的那棵粗大的老鸹藤上爬过来时,祖先们这才知道对面山头也住着人。

说也奇怪,原始闭塞的深山老林,鸡的往来带动了人的往来。对面山头的人们向祖先居住的山头呼喊“下滩有人吗?”,听到对面的呼唤,祖先们也向对方答应“藤上有人吗?”又过了许多年,双方互有来往,互通婚姻,“下滩”叫成了“下潭”,“藤上”叫成了“屯上”。这,就是今天,坡贡村最早的村民:下潭的罗家和屯上的郎家。

奇异的神树

定居在坡贡这块土地上的先人们,精心的修建打造自己生活的家园。把低凹坝子里原来“癞子”居住的芦苇荡漾的水草地里的芦苇砍伐,放火烧光,刀耕火种,引水开渠,创造梯田,过起了最早的原始生活。砍伐来粗壮结实的古树,锯尖削梢,刨方凿榫,建起了可防野兽袭击的吊脚楼;砍来蛮竹,剔枝去叶,截长锯短,划成竹蔑,在吊脚楼的四周编成竹蔑篱笆,避风挡雨。

随后,他们在寨子周围的山坡上,伐木开荒,修林种地,过起了自给自足的生产生活。他们在房屋四周栽培了许多杉树、泡桐、梓木、槐花、金丝榔等树木,形成一道树林围墙,又如一圈厚实屏障,把小小的村寨紧紧的包裹在深山丛林之中,他们说这些树是给寨子带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陪风水、护寨神。这些树木长大成材后,人们根据需要砍来做成柱头、檩条、方子,建厢房、猪圈、牛圈等。唯有金丝榔是不能砍的,一来它材质坚硬,外形长刺,且它成长很是缓慢,几十年也才碗口粗细,砍一棵水桶般大小的金丝榔树,也要砍坏几把斧头,为此,人们就叫金丝榔“神树”,把它保护起来,作为寨神,逢年过节去树下祭拜。在房屋前后栽种蛮竹,说是风吹竹叶轻快柔和、婆娑缠绵的沙沙声,会给劳累一天的人们带来夜夜良好的睡眠。因此,有人说,蛮竹蛮竹,满满的祝福。直到今天,许多的布依寨子里,新式漂亮的房屋前后都还会有不少的蛮竹林。

据老人说,我们的寨子里,东西南北中的方位上,每处原来都有几棵两三人合抱才能抱得下来的粗大壮实的原始“神树”金丝榔,它们就像巨人一般,千百年来屹立在寨子里,守卫着寨子的家乡父老。说也奇怪,过去医药不发达的贫穷时代,哪一家小孩夜晚常哭闹,老人就会找来老魔,到金丝榔树脚烧三张钱子三柱香,念几句咒语后挂上一尺红布,回来之后,孩子就不哭不闹了。过去,每年的“三月三”“六月六”寨子里的寨老们,都会虔诚的准备猪、鸡鸭、米酒、豆腐、粑粑、糯米,香蜡纸烛等各种食物贡品到东边山头上的“神树”前祭拜山神,祭拜仪式端庄严肃,程序繁琐讲究。寨老需是品行干净、德高望重、夫妇健全、子孙满堂的男性老人。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幸福安康。祭拜山神,是布依族每年里最隆重的节日大事。祭山那天,全村放假,人们不能到田间地头,不准洗衣干活,外出的人得赶在寨老们从土地山神处回来之前回家。家里的老人们都总会对玩事不恭的年轻人说:祭山祭的好,一匹茅草也能把命保!也就是告诫年轻人,祭山是个神圣端庄严肃的事情,不能亵渎神灵。据说有个兵荒马乱的年月,一群土匪来抢寨子,杀人放火抢东西,人们都往寨子后山跑。有一对孤儿寡母,平时母慈子孝,祭山时总是规规矩矩,食物程序处理妥当有序,没一点投机取巧偷奸耍滑的不干净行为。土匪来到寨子了他们才有消息,跑躲是来不及了,孝子搀扶着眼睛不好的老母亲刚走到寨口,就看到几十个拿着梭镖、长矛、大刀的土匪,冲向每家每户,无处躲藏的母子俩,就站在村口“神树”下空旷的大路上,土匪们从他们身边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居然没有一个土匪看到他们娘俩。后来据说,当时是“神树”的树阴形成了一层厚实的铜墙铁壁,遮挡了土匪的眼睛,娘儿俩能看到土匪来往,土匪却看不到他们,从而保护了当时无处躲藏的娘儿俩。

这种在节日里到山坡上“神树”前祭拜山神习俗,不知从何年何月起,流传了多少年,没有文字的材料考证,唯有一代一代的布依人口耳相传,前传后教,沿袭至今。或许,家乡叫“坡贡”的源头正是如此。

随着时代的进步,思想的改变,这样的祭山风俗日渐淡出现代人的生活中了,神树也在二十多年前被一个胆大的人家砍倒了,高价卖给了南方的一个木材商,赚取了一笔别人不敢赚的钞票,唯有古老的美丽传说却依旧那样神奇美妙。

独特的八角楼

记忆中的故乡,除了顺着寨子蜿蜒爬行、石块圆滑光亮、拾级而上高低不平的青青石板路,低矮古朴依山而建、横七竖八的吊脚楼瓦房外,还有那独具特色雄立在村口院坝边上的寨门角楼,它虽没深宅大院的壮观雄伟,皇宫府第的豪华富丽,却也是家乡布依亲人们引以为傲的标志性建筑。

离开故乡漂流在外的我,记忆里总有挥之不去的年少时寨门亭子间玩耍的印象。儿时的故乡,贫穷的没有一条象样的道路,寨子与外界相连的是一条青石铺就穿越田野的,四百来米长三尺来宽并不平坦的石头小路,路中间田野的最低处,一座三拱石板桥横跨流水涓涓的小河。小路与寨子交汇处,是一块几百平方米的院坝,四周打着围墙,院坝的南北出口各有一个布依族古老而别致的小型寨门,院坝进门的左边,耸立着一座十几米高的八角大亭子。时光更替,岁月变迁,若干年来,亭子如一把大伞为乡亲们遮阳挡雨,休憩玩耍,乡亲们都亲切的叫它角楼。

记忆里故乡的角楼,那是八棵直径五六十公分的红色大圆木柱子,柱子上雕龙刻凤,描花绘草,朴实壮观,像八条绣满纹身的壮汉,坚实的托起高高耸起的两层碧瓦飞檐雕梁画栋的屋脊(却记不起上面盖的是瓦还是毛草了),与周围古老低矮单调的布依木板吊脚楼瓦房相映成趣。角楼不大,占地面积似乎二三十平方米,几块离地三四寸高,同样是红色的厚似手掌的木板围绕成八面形,穿紧在八棵红色大圆木柱子凖头里,如条凳般供人们休闲静坐,老辈人们都亲切的称呼它为八角楼。

小时候的我等孩子,经常在八角楼里玩耍,打角板(纸折的三角或四角形玩具)、打子(六颗或是七颗小石子)、躲猫猫……那时候,简单的游戏也可以从天亮玩到天黑。玩累了烦了饿了时,就会有人说一句“走,去我家吃糯米饭后再来玩好不?”立即,几个孩子一哄而起,到有糯米饭的孩子家推开门,手也不洗抓起就吃了。那年月,没有什么下饭菜,也没有什么香甜可口的佐料,清淡的猪油混合淡淡的食盐炒一下糯米饭,吃起来就是最好的味道。孩子们也无需用碗,直接用手抓起糯米饭放进嘴里就是了,也不管你小手是否干净,你一团我一团就这样手抓了吃,也没有谁去想过什么“卫生不卫生”的事情了。大家吃饱后,又到院坝里角楼下玩了,直到自家的父母回家来煮好饭菜,还不见孩子回来,才不得已在自家的墙角边大声叫喊孩子的乳名。今天想起,母亲那时呼唤乳名的声音,似乎还亲切的回荡在耳边。

月明星稀的夏夜,聒噪了一个夏天的青蛙也不在唱了,明亮如昼的月光笼罩着整个山村,似水般静静流淌在院坝里,四周静得出奇,唯有角楼里坐着的几个不大不小的人,还在调试着手中的乐器,努力寻找着恰当的韵律,之后来一场温柔如水的“八音坐唱”;抑或一群“梁山少年”立在月光下,各自握着手中的十八般“武器”,围绕一张八仙桌,交流“闹新春”时如何配合“舞狮”“搭台子”的武术练习心得;抑或几人坐在亭子中木条方子上,七嘴八舌、各抒己见,讨论研究、组合完成白天割柴时突然想到的一首“山歌”……突然,灯光还亮着的那家的门“吱咯”响了一声,随后就是清晰柔和的一声招呼“宵夜整好了,吃宵夜喽!”院坝中角楼里的人们就自然而然的不用邀约也无需推辞,起身向“宵夜整好了”的那户人家去了。所谓的宵夜,自然又是布依人喜爱的香甜可口的糯米饭。

雄伟古朴的八角楼,在苍苍岁月与改革奋进的社会浪潮中已成为历史,在今天拔地而起的现代楼房间,已找不到它曾经的印迹,唯有不变的传说故事,记忆深处仍旧激荡乡音乡情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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