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了位特殊的客人想买我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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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那年,我决意背上画夹离开这片土地,就像烂俗的老套故事里常写的那样,我要离家出走了。我买了张车票,用给宠物店打工了一个月的钱。我在简陋的汽车站屏幕前看了很久,不知道想去哪里,也不知道哪里能去卖票的是个秃顶的中年大叔,他瞅着我的画夹,打量了我半晌,眼光活像隔壁大妈看她不争气的叛逆儿子。我被他盯得发毛,按着幸运数字数了个地方就买了票。

我当时不知道自己的幸运数字原来有这么幸运,毕竟按照我幸运E的程度,可是选择题二选一都蒙不对一次的。也许攒了足够多的运气,这次旅程中我认识了安若。
上车后我在最后一排靠车窗位置坐下,压低了帽檐,企图营造一个低调的十八线明星气场。可能是老天爷非要给我个机会火,我身边坐了个姑娘,挽着低髻,斜斜别了支蝴蝶夹,她抬手把鬓边碎发拢到耳后时,像我看过的无数言情小说里的女主人公。我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不穿最好看的那件衬衫,画夹上脏兮兮的颜料痕迹为什么不洗干净。
我移开眼睛看窗外,七月的天气燥热而喧嚣,蛰伏了十数年的蝉扬眉吐气地叫,恣意的火烧云以狂气作陪,永不知疲倦的热浪翻涌着匍匐而来,唯一清凉的是我们之间交换姓名的聊天。
我在终点A市下车。她也是。
秉承着人生来来往往皆是过客的原则,简短的道别后,我们分道扬镳。这是个偌大而繁华的城市,人群熙熙攘攘,车辆奔流不息,我背着画夹在人群中行走,仿佛只我一个人静止,别的人都快速地奔跑。
这正是傍晚时候,霓虹灯已亮起来,与红的绚烂的霞交相辉映,嘲笑着我的寂寥,这座热闹的城市怕是会灯火通明吧。
我一个人坐在天桥的桥墩狮子边,想起我离开宠物店时,那只被我照顾了一个月的叫“阿然”的猫,那只猫很傲,除了我不让任何人碰,同样也不让任何猫靠近我。
我不由得想起安若,想起她说的文学梦,在那之前,我竟从来不知道当一个人说起自己的热爱时,眼睛里真的是有光的,她无疑是骄傲又克制的人,亦或者说,温柔又清醒。总之,我脑子里乱糟糟,天马行空的想法一下子涌上来。
借着湖边一间屋子的昏黄灯光,照着还未完全暗下去的天,我终于又打开了画夹。我恣意地画,我描绘这都市的喧嚣繁杂,这人群嘈乱拥挤,我刻画这河流静谧,这桥梁温和,我映射这张狂的云,这寂寥的心。
吱呀——
看到安若的那一刹,我头一次这么相信命运这种东西。她诧异地看向我,然后走过来与我并肩坐在这草地上看水。这水并不清澈,可是映着渺小的我所见的这世间万物,倒也显得清亮柔和。
安若说他和爷爷住在这儿,俯仰天地之间,上头是遥不可及的苍穹,脚底是坚实可靠的大地,而这汪不怎么清澈的水,承载了她十七年的文学梦。
我问她怎么就没想过离开,她说亲人永远最重要,而且不像我身边的人反对我学画儿,没人阻止她写文章。
我拔了根草给她编了个小兔子,又叼了一根草在嘴里,学着痞里痞气的愣头小子往后向草地上一躺,看着此时已经降临的夜幕。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她说她经常来看星星,一坐就是一晚上,直到她爷爷沿着河遛了一躺弯儿回来,把她领回家。我羡慕地说我都没人管,她弯了弯眼睛,又说她只是每年夏天过来陪她爷爷,其他时间在老家念书,父母也在这个城市,但是太忙碌,也没时间陪老人。
我翘一条腿,把草吐了,说那你为什么不过来一起。安若转过脸来看着我,说了我这辈子听过最有哲理的一句话。
她说:“星星温柔而明亮地在夜幕上排列,它们是夜幕上的灯群,孤独而规律地运动,这是属于永恒的时差,人与人之间也一样。”
我心想,我的艺术细胞这辈子达不到能够领悟这种境界的程度了,于是我说,你肯定能成功的,我觉得你肯定能。
她就咯咯地笑,笑声漾开了满天的星河,打碎了亘古的永恒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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