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浓浓的水雾逐渐散去 雪停止了纷纷淋淋的飘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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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下了一夜,秦岭流峪的一条川道、两面群山,都被白皑皑的积雪覆盖着。住着七八户人家的山庄杨树林,也浴在一片银白之中。

“吱纽纽”,庄子人家的房门先后打开。我家最先走出的是父亲,尽管他已从公鸡响亮的打鸣声中、从窗户纸刺眼的光亮中判断下雪了,仍不禁喊出“好大的雪呀。”父亲先是拿出推板、扫帚,清理完场院厚厚的积雪,清扫通向小河的台阶小径。又担起水桶下到河边,凿开河面的结冰,舀起清冽的河水,挑满家里的水缸。再敲去柴捆上的落雪,劈好柴火,抱回屋里,往奶奶的炕洞里添薪旺火。母亲也早早起来,叫姐姐和我起床后,招呼我们带上干粮,拎上火炉,背上书包,出门上学。

姐姐和我迎着漫天飞雪,挨家挨户叫上伙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完石子路,从躐石上跳过流峪河,爬上既陡又滑的斜坡坎,上到蜿蜒曲折的公路上,边躲避随时可能打滑的汽车,边向黑虎崖下的黑虎庙小学走去。小学处于风口上,早已被积雪堵住了大门。老师从门缝里往外喊:今天雪太大,同学们不上课了,回去后某某年级写某课作业,某某年级预习某课课文。尽管这样的状况很少出现,可是今天竟然遇上了。我们心里暗自高兴,在与其它庄子的同学分开后,一身轻松地往家里走。

这时候,随着浓浓的水雾逐渐散去,雪片停止了纷纷淋淋的飘洒,山川好似黑白相间的水墨画卷,白杨树被雾凇装扮得玉树琼枝。身穿簔衣的大伯打开饲养室大门,惊动了门前杨树上的一只喜鹊“扑棱棱”飞起,抖掉的雪粒恰好落在我们的脖领上,冰渗的感觉不禁让伙伴们打个激灵。我们问候“伯伯好”,饲养员大伯抖动山羊胡子,也向我们这些娃娃们打招呼。他然后进入饲养室,把拌好的草料倒进牛槽,饲养室立刻传出“哞哞”的欢叫声。

在我们上学折返期间,母亲已经打开猪舍、羊圈的门,烫食拌料,喂完家养的几头牲口,期盼翻过年卖个好价钱贴补家用。之后母亲重新坐上炕头,拉出放着针线的蒲篮,为家里老小准备穿戴。在方圆几里地,母亲手巧是出了名的,不仅让我们穿上周正的衣服,而且时常无偿地为乡邻剪松紧鞋样、做猫头窝窝、赶花鸟帽子、缝过年新衣,忙忙活活,乐在其中。父亲则约来生产队长,筹划开春后补栽树苗、修筑梯田等事情。他然后拾掇家里的农具,与母亲商量来年的种养活路。作为韩家坪大队的当家人和一家之主,工作生活的双重重担扛在肩上,父亲一刻也停不下来。

太阳从南面的山头上露出笑脸,冰雪开始慢慢融化,房檐水从瓦房边沿嘀嗒嘀嗒落下,在地面砸出一排小小的水潭。几位老者坐在朝阳的屋檐下,品茶听戏晒太阳。一位说,这遍地的半尺厚白雪要是面粉该有多好呀!另一位应,天降瑞雪,来年收成估计不错,不愁吃上白生生的面。“咯咯蛋”,一只芦花母鸡迈着八字步,从鸡窝里昂首挺胸地走出来,骄傲地宣布又下了一个蛋,然后悠闲地停在小水潭跟前,一边喝着雪水,一边叨小虫子吃。庄子西头忽然传来嘈杂之声,众人循声赶过去,原来是一只狼崽儿在雪野迷了路,使劲往麦秸垛里钻,把屁股和后腿露在外面,被庄子的小伙子发现后,提着尾巴捉了回来,绑在枯萎的树桩上。山里人懂得与动物和谐相处的重要性。小伙子问如何帮助狼崽儿,大爷说放了吧,小伙子照着做了,那小狼崽儿头也不回,很快便遁入密林之中。

估摸快到晌午了,母亲赶忙放下手中活计,遛下炕头,准备一家人的饭食。尽管那个年月粮食短缺,但母亲仍尽最大努力,让一家老小吃饱肚子。庄子人家的房顶,先后飘起了袅袅炊烟。杨树林的风气纯朴,有互相端饭分享的习惯。这个雪天的晌午,东家端来一碟炒洋芋丝,西邻送来一盘搅团,对门舀来一碗杂面,母亲也让我们给邻家送去自家炸的红苕丸子。乡亲们帮衬着度过艰难日子,至今回想起来仍十分暖心。

伙伴们写完不多的作业,匆匆吃完饭,一个个像被勾了魂似的,迫不及待地扑进雪野里疯玩了。大家先是在上冻的雪地上排成一排,“咯吱咯吱”踩出一串串脚印,比谁的“雁阵”图形更有创意。接着,打雪仗,滚雪球,堆雪人,无忧无虑,尽情挥洒童真。等这些玩过了,仍觉着不过瘾,一起跑到河边,找一处相对宽展、冻得结实的河面溜冰。大家变换姿势,调整队形,你来我往,快乐得如同小燕子一般,欢声笑语回荡在冰封的河面上,直到天黑了、玩累了,才在大人一遍遍催促下,回到各自家里。

夜幕笼罩下的庄子,显得静谧而美好。一家人点亮煤油灯,围坐在炕洞口的火堆旁,享受温暖的相聚时光。“人心要实,火心要空”,父亲趁着伺弄火堆,也不忘给我们讲做人的道理。“哧”,一团火苗突然发出欢喜的笑声,家人的脸庞瞬间被照得红扑扑的。姐姐拿来红薯、洋芋、萝卜,埋在红红的火灰里,不大一会儿,香气便弥漫整个屋子,亲人们一起分食简单的美味。母亲从阁楼上取下从黑龙口买回、放在棉被覆盖的篮子里的柿子,用温开水祛除寒气,给每人手上递一个,我们剥皮送入口中,甘甜的汁液立刻流入心里,幸福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待家人坐到热腾腾的火炕上,奶奶又被我们缠住,讲教人向善的故事。从前,有一个嫌贫爱富的老财主,大女儿嫁了个富女婿,二女儿嫁了个穷女婿。寒冷的冬天,恰逢老财主过生日,两女婿前往贺寿。席间,老财主往大女婿碗里夹肉时,嘴里说:“女婿,吃萝卜”。而给二女婿夹萝卜时,口里道:“女婿,快吃肉。”二女婿心里憋屈,决心整治岳父一番。二女婿从门外回来,佯装惊喜地告诉财主:“爹爹,门外的河滩里有一群野鹿。”喜好打猎的财主一听,精神为之亢奋,操起猎枪便出了门。老财主跑到上游,二女婿喊“鹿在下面”。待老财主跑到下游,二女婿又喊“鹿在上面”。老财主在寒风中,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好几个来回,却连野鹿的影子也没见着,只看见二女婿蹲在河边,观看一队蚂蚁搬家,就气不打一处来,训斥二女婿不该撒谎骗他。二女婿不卑不亢地说道:“或许天气太冷了,把人的脑子冻错乱了,导致爹爹把萝卜当肉哩,我把蚂蚁当鹿呢。”老财主经过此事,再也不敢瞧不起穷女婿了。听着奶奶讲的故事,一家人进入甜美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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