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又一次映红了大地 昨日的一切都已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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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白雪皑皑,零下十多度的北方而言,四川的冬天很少落雪,甚至连冬雨也下得不多。

因此,三个月的新兵连训练生活在新鲜紧张而又严苛有序的节奏里顺利的结束了。

阳历三月,一个柳丝吐蕊暖日融融的下午,我们所有新兵在营区门前的场坝上整装列队。再过一会儿,一九七九年新兵连军训结业大会将在这里举行。在这次会议上,我们三百多名战士,将接受部队组织部门的正式分配。

大约一点多,随着团首长和新兵连领导的陆续就位,大会在嘹亮的军中红歌《战友战友亲如兄弟》的歌声中拉开序幕。

在会场外的不远处,各连队前来迎接新战友,擦洗一新的草绿色军车,已整齐停泊在那里。车队旁边高高悬挂着‘热烈欢迎新战友入列’的鲜红色横幅,显得分外夺目。在车门的两侧,正副司机威武笔直的站立着随时待命。

运输连连长齐天元,(同时也是新兵连指导员)把衣袖高高挽起,手里攥着脱下的军帽,身手敏捷的攀上一辆辆车子驾驶室点着马达,用自己十多年来练就的眼力听力和丰富的驾驶经验,一丝不苟地对着每一辆车进行最后一次安检。当他仔细地检查完,感觉一切都十分完美时,便用帽子拍打着身上的灰土,对驾驶员们叮咛道:

“一会儿出发时,大家都要打起百倍的精神,保持车距谨慎驾驶,要确保这次接待任务万无一失。大家听清楚了吗?

战友们立刻齐声答道: “请连长同志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得到他们斩钉截铁的回答,齐连长满意的举起右手还了个军礼,转身向会场快步走去。

此时,大会主席台上,姜海河连长(实际职务为九零九团参谋长)既代表新兵连支部,又代表团党委,正在作着这个临时连队解散前的最后一个次深情讲话,他满怀激情的说:

“同志们,战友们:你们已坚决执行团党委命令,很好的完成了军队训练任务。从今天起,我们新兵连将宣布解散。你们将带着优异的成绩,分别奔赴到自己新的工作岗位,同老兵战友们一起开展新的工作。在这临别之时,我做为亲手把大家一个个接到部队,并在这一百多天里,与你们一起摸爬滚打,一起走队列,一起打靶投弹,一起夜间野外拉练,朝朝暮暮相处了三个月的战友与大哥,此时内心也很不好受,很舍不得。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们既然选择了当兵,就要服从组织分配,要学会吃苦,学会坚强,学会接受牺牲与别离。因为我们是军人,是钢铁一般的战士。我们只有在军营这座熔炉里不断历练,才能不断成长。我希望,从今以后,无论你们去往那里,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要像雷锋同志那样,做一颗螺丝钉,拧在那里,就要在那里发光发热。这是我们中国军队的光荣传统,请你们永远牢记。”

讲话结束时,会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姜连长的话讲完,主持人蔡副连长接过了话筒。他微笑的对着会场扫视了一圈,然后在右手边桌子上的几个黄色纸箱上拍了拍,激动的宣布道:

“大会第二项,由基建工程兵九十三支队、第九零九团团长、政委为新兵战士颁发领章帽徽”。

蔡副连长话音刚落,会场上立刻活跃骚动起来,大家兴奋的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激动表情。

随着广播里响起雄壮的《解放军进行曲》音乐声,从一排一班开始,齐指导员对着铅字名单,不断大声而欢快地宣布着一个个战士的名字……

大约四十多分钟后,营房外的场坝上便立刻整齐排列着全部四个排,几百名英姿飒爽,佩戴着崭新红色领章和军徽的战友。队伍前面,姜连长跑左跑右的摆着手,重新整理队形。在一排排长白太文的协助下,随着咔嚓一声按下快门,特意从江油县照相馆请来的摄影师,迅即为我们记录下了这个幸福的时刻。

会议整个议程安排得紧奏而又热闹。直到最后宣布分配名单时,太阳已开始西斜。

队列里,人人喜笑颜开的期待着自己的分配讯息,热切的心早已飞向了渴望的连队。

就在大家正满怀激动心情翘首以待之时,广播喇叭里却突然传来一个让人始料不及的命令,姜海河参谋长手持麦克风,表情严肃的宣布道:

“同志们,接支队党委指示,我们新兵连将有63名战士,被调往零零九一五部队去工作。请下面念到名字的同志,迅速带上背包到会场西面停车场,乘坐第四、五、六号车,马上出发前往新的部队报到”。

九一五部队在四川眉山,是我们师所属的另一个团。距江油县两三百公里。按照当时的交通状况,基本可以说,此次一别,犹如天各一方。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对这些风雨与共相处了一百多个日日夜夜,建立了兄弟般深厚友情的青年人来说,无疑是谁也都不愿接受的别离。

此时,我终于理解了姜连长那段深情讲话的含义,原来,他的内心也有对离别的不舍。只是他心里清楚,我们是军人,军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太阳正在慢慢的收起余光,傍晚的春风带着些许的寒意,吹动着车旁的横幅哗哗作响。

军车已开始移动,所有领导都一起来到汽车旁,为远去的兄弟们送行。当车上的战友满含泪花,使劲挥着手向大家告别时,场坝上传出了阵阵喃喃的抽泣声。此时,我的耳旁忽然响起了一首催人泪下的歌:
送战友,踏征程
默默无语两眼泪
耳边响起驼铃声
山叠嶂,水纵横
革命生涯常分手
一样分别两样情
一路多保重
……

我亲爱的读者朋友,请不要用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话来劝慰我们的战友,军人也是人,也是有爱有恨的血肉之躯。他们可以在祖国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流血流汗,甚至献出生命,而在面对感情冲击的时候,他们也会有动容的一面。更何况我们眼前的这些战士还非常年青,并且才刚刚步入军旅。
就说我吧,我打小就情感比较丰富,这是一直以来,都没能客服的一个弱点。因此,当参谋长宣读完名单的那一刻,我便借着上厕所,悄悄躲进了营房里,我不愿面对那种离别时的场景。然而,我人虽在房子里,而心却怎么也收不回来。我焦急地搓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内心非常纠结矛盾。我多想再见见我的战友们一面,却又盼着车子赶紧开走。而越是纠结却越是不由得三番五次地,把湿润的眼睛贴在窗户上,一次次地透过玻璃向外张望。不经意间,我看见了我们的二排长。只见此时,他也躲在营区一个拐角处,用手帕一遍一遍的擦着眼睛,肩膀一耸一耸的。此情此景,使我最终没能守住那道防线,眼泪夺眶而出。

幸福,激动却又带着稍许伤感的一天终于过去了。直到如今,我都没能回忆起,自己后来是怎样回到我的新岗位,团机关营建办公室的……

次日清晨,朝霞又一次映红了大地,昨日的一切都已经过去。

当我的班长张仲谷有说有笑地,与我一起走进机关餐厅的那一刻,我郑重的告诫自己,从此,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将在这里杨帆起锚,开启生活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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