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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开会，手机响了，赶忙摁断，回了一条短信：岳奇叔，会后联系！会议结束，我第一时间打给老叔，接电话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他说：你叔不在了，我是他儿子国富......怎么可能呢？去年11月我还回老家见到了岳奇叔。虽说年龄大了，84，身体也不太硬朗，但从他的气色、声音、动作，都还不至于这般匆匆离世。实在不愿接受！
父亲走后，家族里唯一的长辈，就只有尚在林州任村后峪老家的岳奇叔了。我长这么大，一共才回去过老家四次。头两次因为年龄太小，毫无印象。虽然家就在县城，回一次老家也是极不容易的，汽车只能走到前峪，剩下的只有靠步行了。1984年我家迁往安阳，就更没回去过了。2009年双亲去世，兄嫂定居国外，我的生活也是杂乱无章，与老家的联系就彻底断了。直到去年清明祭奠，在父母墓前忆起往事，突然就想要回去看看，第二天一早开着车便走了。那是第三次。听说1996年、2016年两次洪灾后，好多村民都迁走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什么人，便没做任何准备。没想到岳奇叔还在。
与岳奇叔不见也有十余年了。他是我的堂叔。亲大爷、亲叔都没了，岳奇叔跟亲叔没两样。记忆里总是那个头戴棉帽，腰间扎着皮带，打着绑腿，黝黑健壮，张嘴就笑的模样。每次来家，总会捎些核桃、花椒、红薯面、山楂片。这一路，他是怎么走过来的啊，母亲总是不忍，回回告诉他不用拿东西，回回没见他空过手。临走，母亲总会将收拾干净的旧衣物打包让他带回去，里面偷偷地塞上些钱。那时候小，一心馋着岳奇叔打的野兔，红烧兔肉最是美味，却没想过老家人日子的清苦。
看见岳奇叔那一刻，我的眼泪不自觉就出来了，他真的跟父亲好像啊！只是，与十多年前相比，身体萎缩了一大圈，处处是衰老的模样，看着心酸。老婶子热情地要给我盛饭。我说吃过了，你们快吃吧。那是下午1点多钟了。午饭就是面条汤，几片青菜叶子，就着菜馍。房子住了20多年了，屋里屋外各种陈设、用具，跟叔、婶一样，老了、旧了。
我们就在小院苹果树下坐着说话。岳奇叔精神还不错。说起旧事，依然清清楚楚。他没上过一天学，却识文断字，最早的启蒙是一出老戏《王员外娶妻》，最金贵的一本书就是《新华字典》。慢慢的，竟也成了他那个年龄段里最多见识的一位。后来，他被招工到安钢3年，担任爆破工作。之后又响应国家号召，回老家务农，自此再没远离。2016年洪灾过后，儿女们再也不愿留在这穷乡僻壤了，就都迁往山西长治落户，老两口却不愿离了老家。生活条件是差了些，不过还能自理。没事儿就去村委会门口，与村上老人一起，聊聊天，顺便摆些核桃、干菜，卖给周末、假日过来爬山的驴友。如今的后峪村，可不再默默无闻了。因为有象鼻山，因为有绝美的自然风光，正在成为驴友们趋之若骛的热点。村里的千年老槐树，御旨贞孝碑，千年老水井，天下第一的石水槽，那些老房子，老街巷，老标语，都成了独特的风景，倒是比早年间热闹了不少。这是他不愿离开的原因吗？
其实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父亲能参加革命，走出大山，叔却没有？为什么他曾经走出去过，看见了外面的世界，却又回来？他有过失落吗？我没有问过他，也不想去问了。父亲戎马一生，尽享荣光。最后五年，卧病在床，直至离世，再未回归故里，也是一份遗憾啊。岳奇叔说，每年清明，只要他还能动，都会去山上祖坟烧纸磕头，说到这里时，我分明能感觉到那是他的满足或骄傲。也许，这才是他不愿离开、不能离开的根本原因。故土难离，只要守着，于他就足够了！
上次两手空空而去，回来时倒多了几袋子山货，心里就多了一份惦记。去年11月初，我跟爱人说，天越来越冷了，一定要回去看看。我们便放下了各自手上总也忙不完的工作，带着备好的米、面、油、奶、火腿肠，与第一场冬雪相伴回了老家。
走前打了一个电话，到家正好中午。大米饭已蒸好。菜案子上整齐地摆列着洗好、切好的土豆、白菜、豆腐，碗里是早已腌好的猪肉。我们一进门，岳奇叔就催促着老婶子赶紧炒菜，他也忙不迭地往灶膛里添柴加火。屋外的雪是越下越紧了，城里不过就湿了湿地，老家却白茫茫一片了。围着火炉，吃着热腾腾的白米饭、大锅菜，寒意顿消。岳奇叔常年胃病，平时饭量有限，那天也是高兴，婶子说比平时多吃了一半呢。叔说，在老家也住不了几日了。孩子们一直让他去长治。今年病了两场，住了两回医院，害的孩子们来回跑，累得婶子也不轻。想想还是跟孩子们住一起吧，年头里就走，明年春天再回来！
春天来了，院子里的苹果花就要开了，岳奇叔却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