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望中的远方 自由爱终成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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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传奇故事

丝绸之路这条在文字中浪漫了几千年的道路,一步一步用双脚丈量,用驼铃摇响,绝非迤逦。人和动物的尸骨散落期间,每望见一次心中陡峭着寒颤。这是一条用信仰、生命、毅力,金钱和欲望铺就的道路。当然,促使人们义务反顾的还有爱,“爱是先于一切信仰而存在于我们生命之中的属灵。这不需要理由的爱便是我们敢于面对一切苦难,并且以歌唱的姿态走上生活之路的理由”年轻的朝气蓬勃的王子,穿越陌生的山谷,穿越凶险的平原,穿越无边的荒凉,只为找到梦中的爱人。没有人知道他走了多久,终于看到这座风光旖旎的城,似曾相识的样子,在心里起了一阵微澜。前方,绿洲在洪荒之中云蒸霞蔚,走近,白水绕城,麦田如毯,日光倾城,土屋浅院朴素安宁,篱笆墙边开满了玫瑰花。胡杨木门吱扭一声轻启,门里一女子翩然而出,女子身穿轻柔的丝绸服装,项链闪烁着光泽,镶银镀金的耳环这种红玛瑙珠子,擦肩而过的霎那,指尖轻触,电流传遍全身,天星般的明眸,巧笑倩兮的梨窝,春柳飘飘的金发,梦中的景象似水中之月恍惚又清晰。啊!就是她。王子惊呆了。“我的一切存在,一切所有,一切希望和一切的爱,总在深深的秘密中向你奔流,你的眼睛向我最后一盼,我的生命永远是你的。”一条小径蜿蜒通向远处,小径两旁红柳灿烂,素衣飘飘的女子,迎着熠熠生辉的佛塔像一片云在王子的眼中飘远。一路跋山涉水,走得瘦骨嶙峋,不正是追寻与她今生的姻缘。恍惚中醒悟的王子一路追奔。

世上的爱情千万种。每一个人都有自己不同凡响的爱情。爱情被文字、歌谣,传说记录下来,成就千古神话。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十八里相送,许仙和白娘子的断桥相会,崔莺莺和张生的西厢偷情……王子想要不是传奇,一粥一饭,日升日落的日子里有她相伴,直到地老天荒。

姑娘眼中的王子超凡脱俗,高挺俊美,目光炯炯如朗月,眼神交汇的瞬间,姑娘的眼前日月同辉,霞光万丈,年轻炽热的心小鹿一般奔腾跳跃,一切的迷茫,等待,焦虑在那一刻指向唯一的他,他是所有的答案,他是快乐的源泉。

两人双双跪在狮纹毯上,在佛前默默誓言:“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两颗相爱的心水乳交融,迸发出变幻无穷的焰火。床榻之上华丽的狮纹毯,那头雄狮夜夜守护着不被打扰的梦境,绿洲、小院、泥屋,两个相拥的人,每日坐在门前,闲看生意人迎来送往,驼运丝绸、玉石、珠宝、批货、药材、香料流通于中西方,安享着葡萄、核桃、苜蓿、胡萝卜、菠菜、黄瓜、石榴等奇珍异果水果,现世花好月圆,春暖花开,可惜,月有阴晴圆缺,太过美好的东西总是转瞬即逝,像沙漠中的春雨、彩虹、海市蜃楼。王子的生命如天上的流星,来不及慢慢变老,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夺走了他。伤心欲绝的妻子看着爱人的血色,从额头向下慢慢退潮,朗如新月的目阖闭了,吻过千遍万遍的唇,再也无法开启,孔雀河水渊源流长的情话戛然而止。亲爱的你怎么忍心抛下我。甜蜜饱满多汁如葡萄的女子,自此委顿了,面朝大漠只影向谁歌。

泪已流尽,王子终要安葬。

和亲爱的人最后作别吧,那怕恍如繁花的婚礼还在昨天。“死者复生,生者不愧”这最后的仪式决不能马虎。女子亲手为王子、为丈夫沐浴,饭含,袭礼,穿衣,加衾,挽死者长发于脑后,娟带系扎,耳、鼻孔用毛织物封塞,下颌用淡黄色俏丝带托紧在头顶系结,头用丝绵缠裹,身体底下垫付一块人形薄木板,层层白绢带将人体与木板紧紧缠裹成一体,两臂,手,乃至手指也一根根仔细的缠裹,捆扎齐整。之后穿上淡黄色内袍,红底对人兽树纹罽外袍,绛紫色花卉纹毛绣长裤和特制的卷面贴金毡袜,之后,系好腰带,腰带上系桂香囊,帛鱼;盖上麻质面具,面具上贴金箔,右臂扎蓝绢刺绣护臂。完成小殓仪式之后,亲友们将尸体放入已经制好的彩绘木棺中,死者枕着鸡鸣枕,几千年前中国人认为“死人为鬼,有知,能害人。”而鬼魅怕鸡鸣,所以死者枕鸡鸣枕以辟邪气。死者手右侧置一件长方形的寿字织锦片,胸前及左手腕处各置一件绢质冥衣,以象征备足四季之衣服,让他在另外一个世界同样丰衣足食。轻轻地为死者覆盖淡黄色绢衾,掖好衾角。最后尸体入棺,给棺体覆盖大幅狮纹毛毯。彩色棺木奢华而庄重,鲜艳的橙红色主色调,意味着阳、生命和不死,玉璧束帛带的组合一体。这些鲜花日月云气符号,为死者艺术营造了一个不死的祥瑞仙境,女子不信他的爱人己死,每个月明星辉的夜晚,王子还是第一次远涉而来的样子,骑白骆驼,驼背上铺着彩绘的雄狮,迤逦而来,轻轻地伸出一只手,把身轻如燕的她揽入怀里,绿叶婆娑,百鸟欢鸣。醒来,泪水湿枕……

热望中的远方,自由,爱,终成幻象,在漫天飞舞的黄沙里所有的一切消弭于无形。

在营盘那片高坡之上,发现一男一女两具墓葬,男的二十五岁左右,身高一米八,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发掘一女墓葬。女的三十岁左右。考古人员说,二者妆容豪华,从位置、墓葬形制规格、出土遗物及葬俗特点推测,两人关系密切,极有可能有血亲或姻亲。当然、当然,他们是亲密的爱人,生生死死永不分离的爱人。营盘低处出土的大量棺椁大多普普通通,文物价值不高,证明丝绸之路后来的衰变,反衬出他俩的尊贵与不凡。

包裹着华美狮纹毯的这位世纪美男出土之后,引起了世界性的轰动。这是他生前想所未想的。两千多年后,他成了世界名人,万众瞩目。在博物馆里,胆大的人围着这位带着面具的美男参观,许多人目光躲闪,脚步避之,对死亡的惧怕,让他们不敢面对真实的死亡面孔。其实,博物馆里躺着的只是塞满稻草的衣棺,除了考古人员,没有人知晓那两具肉身尸骨闲置于哪里,谁又会在意己朽的生命之躯?价值连城的偏偏是被活人鄙视为身外之物的随葬品。人们感兴趣的历史无非是那个遥远城郭的权力、桂冠、财富、功名、疆域庙堂及传奇,而非芸芸众生。平等是一句安慰人的漂亮话,人即便是死也不平等。时间的缝隙里漏下的断简残碑,器皿织片,棺椁葬品,被博物馆收来,展放在玻璃罩里。华美的狮纹毯被巴州博物馆收藏,棺椁和男尸移到新疆博物馆,人与毯分离,尸与衣剥离,王子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这次他真的死了。

再过两天就是二零一八年农历春节,一元复始,阖家团圆,新年的序幕徐徐拉开,未来令人期待。终于把想说得话讲完了,整蛊的状态下,思维混乱,写得一团乱麻,自己都不知道想表达啥?“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卸下包袱的灵魂返回人间,眼疾似乎也好了些。我看了看手机,凌晨两点整,窗外,月光暗淡,万籁俱静,开门来到门前雪地,啪,按下火机,点火,旋即,伴随我两个多月的《营盘墓地M15的性质及罗布泊地区彩棺墓葬初探》《营盘95BYYM15号墓出土之物,服饰的研究与保护》两篇考古文章和狮纹毯、华美的男尸图片一起化为灰烬,一阵风旋起,青烟阵阵升入半空,翩翩的纸灰化为黑色蝴蝶,载着一缕幽魂飘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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