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成长的道路上摸索 我知道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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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情感口述

周五傍晚,我在鼓楼东大街上走,漫无目的。

路过一家中古店,里面有个穿红色夹克的寸头抱着把吉他,自弹自唱,挺嗨。

我心想,有点意思。

我从街的一头,走到另一头。想了想,又走了回去。

推开了门:“你有故事吗?”

“我只有事故。”

但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话题是怎么展开的?

不清楚,一切发生得自然而然。

他今年三十七,北京土著。十七岁辍学玩音乐,有自己的乐队,自己写词、编曲,一个月有一两万的稳定收入,主要是教课、带学生,偶尔接一些演出,帮别人录音,或者刚干一些不喜欢的,去养自己喜欢的。

他和妻子是网上认识的——妻子是中古店的店主。现在孩子三岁了。

他对时间很不敏感。“我对时间概念很模糊——人生单位只有一天。”

他把一生都当成一天来过,许是这般心态的缘故,岁月未给他留下半分蹉跎——笑声爽朗,精神抖擞,仿佛时间永远凝固,而他的生命永远充满着十七岁的激情。

速朽与恒久

“我服了。”聊了二十分钟后,我看了一眼手机,直拍脑门。“我把计时当成录音了。”

他哈哈大笑:“其实这也是一个事故啊。”

现代科技发展,人反而倒退化,仿佛失去科技的支撑就少了些什么。

“就说录音这东西,录音机和脑子记得的那个质感是不一样的,因为材质是不一样的。”大脑记完了,它是不会限制你的——因为你会自己思维。但录音机记录的,是一逗一逗的,你听完它之后,再去归拢,和你一边听一边归拢是两回事。你现场听到的震动,和录下来听到的震动,是两种感动——材质就不一样。

“就像比较发微信和写封信——自己的感受就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他指指手机——一条又一条的信息争先恐后地涌入。

这个时代的一切东西都太快、太廉价了。“发一个表情就爱了,发几个字,一句话这么短,”他用手比划一小段距离,“就见面了,随便打一车就能见面,多没劲啊。两个人不见面隔远点儿不好吗?你去想象一下啊,或者说,你去让自己的感情发酵一下啊。“

现在情感并不少,只是缺少足够的时间去发酵。

姜文曾说,好的电影是葡萄酒,也应当是酒,哪怕只有一口。他批评一个导演不在把葡萄酿成酒,而是在制作一杯新鲜的葡萄汁。

“有的东西还是要沉淀一下,不是怎么吃怎么拉就完了。”

我们吐槽现在的电影市场。

电影能上映的,基本都不是特别好看,现在不上映的,也都特别不好下了。原来他都去毛片网站上找电影,原来还能找着,现在也找不着了,大部分都没了。

现在,他天天看一些原来存的老电影。现在的电影,大多都删减了许多东西——一看就不对劲儿。

他最爱《海上钢琴师》——看了七遍。“那个才是艺术家的状态,就应该那样破釜沉舟。”

审美与艺术

我说,现在写东西越来越难了,时刻得要求政治正确。

“其实,我觉得这个事儿是这么看啊——好东西,它还是有力量的。”原来的那些红歌,特波澜壮阔,特震撼人心,你一听就知道是好的东西。“所以它跟体裁那东西是不冲突的。”

“如果每个人都做正面的事,做好的事,做美的事,做有积极影响力的事,这个世界还是会变好的。不是因为是布置的任务,就随便怎么弄。做得走心一样也一定会影响别人。”

他提到早前的《东方时空》,“......真是特别好的新闻——里头有力量,能改变好多人好多事。”至于现在,谁还看新闻?都看微博新闻。

我说,我特烦看微博各种新闻底下的评论区,一帮乌合之众在那儿乱喷。

他也分析过这事。九几年的时候,听音乐挺麻烦,得要磁带——这就是一个门槛,北京还好,其他地方还不一定能买着——又一个门槛。但现在,一个智能手机几百块钱,人人都可以购买,下软件,发表言论。

罗素说,人和人不平等,有知识的差异。

现在音乐也是,随便一个人,也没怎么听过歌,拿手机下载网易云,都能听到你的歌。

然后在下边给你评论——说你不行。“这太他妈无情了。”

问题的关键,是人们的素质。

“真不能天天抖音,要不然人越来越懒,越来越不行。”他把吉他小心地放在一边,“这就是传播嘛。新闻弄好了,其实挺厉害的,因为它能慢慢改变。但现在的那些火爆的媒体,全在传播一些噪音——没意思、没营养。”

包括现在的微信公众号,那些10w+的,大部分都是危言耸听,写得跟自己亲身经历一样——其实大部分是道听途说,根本就没调查。

公众本来就晕,现在一看,更晕了。

“他是能挣钱。现在都说社会变成一个金字塔形:顶上的人越来越少,底下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就非得赚底下人的钱——让他们变得更傻。我真的觉得太坏了。”

我们谈到很多发生的社会事件。“其实更多应该关注的,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还是因为个人的扭曲。”

我说,个人的扭曲,是扭曲时代的投射。

他总结,是因为给人传播的信息不够好。

蔡元培曾提倡用美育代替宗教。你让人舒服了,多给他们灌输那种高级的知识、高级的审美,给一沓钱让他们去干那些低俗的事,他们都不愿意。“人和动物还是有区别——你把他们往动物那里去引导,当然干动物的事了。”

现在各种社会的硬件设施都比较完善了,要提升的是软件。“审美很关键,一个人要是知道什么是美好的,你不用去教他额外的东西,让他吐痰他都不干。”

问题是现在的很多人,不知道什么是美的,不知道什么是舒服。看抖音,他就觉得已经很舒服了。

怎么改变?就靠传播——继续传播有价值的、美的东西,少传播没价值的、丑的东西。

创作与沉浸

“其实艺术这事儿吧,就是自己往里探寻的过程。”实际就是向内观照,调动一切知识、精神、理性、感性,不断发现自我。

《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一开始,他老是唱错:“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他应该说“我本身是女娇娥”的。为什么老出错?因为他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后来,他终于说对了一次。那个时候,他已经把自己交给这个角色了。他的性别已经变了——他只能进入这个角色——他的一生从此也全变了。

“做艺术,都是这么干的。整个把情感就投入到里面。其实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事——你不知道投入之后会得到什么结果,只能一点点坚持,一点点去消耗自己。但在这个过程里,还是能获得很大快感的。”

他也有点无奈,“现在,我们都这么辛苦,是吧?天天还给你传那种,我们一起喵喵喵喵喵。原来你只需要专注创作。现在专注创作外,还得费心思排除干扰,摆正心态。你说可笑不可笑?”

“那种东西,你给我砸钱让我干,我也真干不了——我不是那样的人,知道自己的位置,哪怕少挣点钱,自己活得快乐就好。”

我说,我总有一种使命感,想去拯救这个社会。总是特别着急,写很多的东西。我们老师劝解我,不妨慢下来,阅读好的作品,慢慢沉淀自己,不要被时代流行的那些煽情体、议论体影响,应该找到自己的语言。

老师告诉我,要像阳光一样,散发你的光,照向那些愿意被你照射的人。

我说,可那些不愿意被我影响,我还是影响不了他啊。

他又告诫我,不要陷入另一个极端——救世主人格。

“要是我能遇见这样的老师,我也去上学了。”他感叹,“那句话怎么说的?听得到相同频率的人终会相见,听不见的人,爱干嘛干嘛,你就别管他了,你也救不活,还不如留点时间救自己。这就是现实——只能通过愿意被你影响的人,再去影响那些你影响不到的人。”

我说,我也经历过特别失望、无助的时候。每个人的生活中肯定都有不好的情绪,我一般就把它写出来,把脏东西吐出来,自己就干净了。现代社会,各种人承受不了压力就自杀。我妈特担心我自杀。我觉得他们就是没有出口,自己憋着憋着憋着憋了一个极限,就像一个不断充气的气球一样,到了一个极限,嘭,就炸了。

他点头,“他们不知道怎么着让自己舒服。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不去想一想——也没工夫想,还得挣钱,把存款加个零。到最后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是病啊——抑郁症都就是病嘛。等你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完蛋了。但能控制住自己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这事。”

艺术就是一个出口,“我有时候写歌词就像在把自己掏空——特难受,但是写完就觉得特牛逼。那个过程特别可怕,你得把所有感受放大。但放大之后,自己扛不扛得住,就另说了。”

我说,写作更是如此,是一件很耗心血的事。所以我不断地阅读,不断输入,然后不断输出。

我给他看我写的小说。

“这故事一看开头就好看,节奏特别好。”

看完几篇,他评价,“纯粹、有灵气、还有情绪”。

他说,你真挺了不起的,不是因为你小小年纪,而是因为你真挺了不起的。

但我还在成长的道路上摸索。

我知道,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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