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种的根在一缕风的心田里 足以思索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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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点滴生活

六月,麦子在世界的各地打点行装。
跟在父母的身后,麦子就迎面而来,金黄的天宇里,涛浪铺就的火焰,蓬勃翻滚。
我不用带手套拨麦。
背箩比我大,麦子比我高,都被我不对称地带进黄河岸边的麦田里。我
只关心瓦罐里水的深浅。黄土中水的湿度。阳光下云的高度。
顶礼膜拜,黄河水是曼妙的,麦子的海拔是清香扑鼻的,泥土分娩的姿势是志高气扬的。我们跪着拨麦子,倒地的麦音不亚于婴儿的第一声痛快的哭叫。

黄土高坡上的秋风哗啦啦的响,响声里启明星不敢在山畔畔上打瞌睡,一尾山岚起得比父母的脚步更早更高更远。
“龙口夺食”呵!一起一伏,麦子淹没父亲。一弓一行,麦束陪母亲伸腰。
阳光里,麦子比银镰雄伟,再雄伟的麦子也臣服于父辈手掌的力量。
从选种,耧播,锄禾,拨节,灌浆……灾难还在很远的路上。
风和日丽,甘霖普降,麦笛横吹里,齐刷刷地抽高,沿着麦芒的方向,草帽,麦草人,麦束,麦码,……
一场成石的童谣在麦垛里躲藏,把月光照亮,把日子喂饱。

六月呵,新一轮麦子的浓荫里,先祖的梦被我的发际抚摸,先祖的语言被我的耳畔亲昵!祖祖辈辈的生活在麦子的天空下重新放牧。
茁壮的麦子,茁壮的高原,茁壮的黄河之水。齐齐整整的麦行如齐齐整整的山塬随风摇晃,把锅盆碗灶当秦腔,唱一曲当代绝无前代事,唱一曲座中常有戏中人。
麦子陪我念书,麦子给我娶媳妇,麦子让我成为麦子。
从麦子的身体里走过,沿着唐诗宋词,“乡愁”里,故土就在那尾农家土院一路飘香。

二、麦种

母亲说:懒人不信,粪底作证。
母亲不是懒人,我们也是勤快的人。田地头的粪堆就被儿女们拍成一座小山。
雨水合节的时候,黄土地是肥沃的。吸收粪土营养的麦子,一种原始的茁壮最为朴素,最为厚重,被秋风的大手抚摸得渐高渐胖。
那一瞬,麦田里采撷的麦穗永远是故乡屋檐下风干的最为亮丽的油画。
阳光里,父亲用梿枷拍打塬上的豁岘,用碌碡碾平一年一次的坷坎。
怎么也忘记不了种子一生撩拔的麦芒在童年的裤管袖筒里爬行。脖颈处永远痒着百挠不解包裹麦种的麦土。

一米之外,小鸡在麦种里兴高彩烈,母亲呼唤:一粒米远比一粒麦种更易消化。
一墙之上,麻雀在树枝间跳来跳去,警惕着母亲扬起的手势,渴望那一堆带有食粮的浮土。
就着筛子,籁箕,扫帚……我在铺箩里伸着婴儿的双手拍打麦种的高度。
那一刻,我们都是饱满的麦种。
保证一粒种子完好无缺,是母亲的心愿。也是母亲心目中的春天。
用手掌端祥,稚嫩的青春揉碎一株麦穗,排列诗阵的种子,我也能吞咽几粒。
冥思苦想,总是一抹倩影,一段一节总是思念的岁月。秋收冬藏里,总
有一粒麦种在母亲的心房里悄悄生根发芽。

三、播种

自石器到木器到铁器。
耧铃最早唱响我的童年。
滴哒滴哒,滴哒滴哒。……。
是时钟的摆臂敲打时空,高吭的清音总是敲响晨风。
犁沟是一把带墒的湿土,等待南来的风。
黑夜里用彼此的须打着照呼,就在昨夜父亲的梦里,彼此默许几千里的路。
一道道垄沟沿着种子的纹路在塬上撒开,撒着一路的鸟鸣。

播种是有礼数的。信仰里技术含量高的爷爷也能两腋各夹一颗鸡蛋在律动的步履中播完一方麦田。
这是一个季节对另一个季节开始对种子的梳理。惟有播种才能发现,惟有洒进泥土才能更新。
一跟颠簸,一路想象,一路歌唱。
播种嘱托种子出走的日子,体会一种家的辛福温暖和鲜花,以及父亲饱满伸展的精神的时空。
播种是一种看得见的魂魄,惟有在泥土中繁洐穴居辉煌的文字。一年一度的绝句,在五指之下排版。风念,雨读,诗行一旦成熟,干百年来不觉乏味。
更多的时候,播种是一种情感,疯长成半坡的陶罐,北岭的长城,和长城岸边这条流淌不息的黄河。
播种的根在一缕风的心田里,足以思索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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