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活着的人 爱着希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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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醒以后。走出大门等公交车的时候,一刹那间,他又闻到了盛夏傍晚的气息,看到了夏日黄昏的色彩。在这潮湿的、闷热的初秋里,他像是从无底的深渊里听到了这座他所爱的城市的、一些人发出的种种不同的声音。在可以流动的空气中飘荡着麻辣烫的气味,停落在四周公园里各种鸟儿的叫声,卖葡萄的小贩的吆喝声,公交车从远处开来的咣当声,站台上人们拥挤着上车的嘈杂声。忽然一个已很久没有见过面的人给他打招呼,他似乎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他曾经和他在一起实习过,因为一件小事这人还踢坏过他宿舍的门。后来两个人又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逐渐失去了联系。这一刻,他却无意地想起妻子曾对他说:“你看你们男人之间就是不一样,交往起来都很大度。我们女人就很少见过有交情好的,所以说伟大的友谊一定产生在男人之间。”他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说的:“你错了,是因为你一直在女人的圈里,其实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男人计较起来不比女人逊色。”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这一刻要大度,至少男人看起来要大度。对方似乎今天看见他就是为了要说下面的内容。
  “你一直忙乎啥呢?都还好吧!”
  “马马虎虎,你呢,可都好着吗?”
  “老样子吧。哦,你为啥退了那个群?”
  他不明白为什么生活里一些很自然无意义的事情总在有些人眼里竟然都必须有一个为什么。
  “没为啥,好多群我很早就退了。”
  “哦,我当时是你拉进去的,那我也准备退了。”
  “恩,你想退了就退。”
  他觉得谈话应该到此结束了,可对方又来了一句:“你现在每天到底忙啥呢?没见你玩抖音,拍视频这些,也不更新圈子。”他说:“恩,没弄过,也不会,圈子也顾不上更新。”对方似乎不太满意他这样的回答,有些不自然地抽动了两下腮帮说:“你很忙啊!”那种口气他明显感觉到了这里面带着极大的嘲讽。他只是笑了笑说:“你坐几路车?”对方有些不情愿但又无奈地选择了沉默。
  
  那一刻他抬头看了看天,黄昏的天空里有大片大片的金色云霞,周围的树木也很美,经了一夏显得更加蓬勃向上。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人有时候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乏味无聊的东西。不,是有的人。”身边的一个女人抱着一只可爱的小狗,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他不由得把目光移向了这只小狗,他觉得和它似曾相识,他不养狗但不排斥别人养狗,只是因为他的童年在农村度过,家里养过太多的鸡、鸭、猫、狗、羊,以至于他几乎失去了养它们的兴趣。这一刻他不知为何却有一种想抱这只狗的感觉。一辆小汽车缓缓地停靠路边,车窗内一个人给抱狗的女人挥手,她很快连同她怀里的狗上了那辆小车。直到他看不到那双黑亮的眼睛,才断定一切消失了。
  他回过头,他竟然还在。他这一次换了一种说话腔调,但无论他怎么说,他都觉得很无趣。
  “你看我拍的那些短视频和微电影了吗?”
  他还和刚才一样,每一句回答都很自然真实。
  “没有,我不太关注这些东西。”他觉得他已经完全做不到像从前那样,别人问他什么,他为了让对方开心而去说一些假话,当然他也说假话的,只是偶然。他想起有人曾对他说——说假话有时候是一种社交必要。可不知怎么,现在的他觉得一切的假话都没有了必要,因为他觉得真实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也许这种真实不被大众接受,不被很多人理解,甚至让人觉得孤僻,不合群。可是他几乎已经不在乎太多人的看法,他觉得自己的活得纯粹,洒脱。
  
  果然他说了真话,对方的反应比较强烈。对于他来说,一个人对他说真话那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可眼前这个人似乎还是愿意听“我看了,你拍的很好,的确不错。而且越来越专业了。”之类冠冕堂皇的话。说到底,这样的话给任何一个这样提问的人都可以回答。谁料对方有些受不了他,便提高声调反问:“那你整天关心啥?”
  他不再说话,公交车来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的车来了,我先走了。”他直接撂了一句:“生活需要激情,你不应该这样无味地活。”
  
  他刷了卡坐上公交车,这句话依旧在耳边飘荡,没有人看见戴着口罩的他在笑什么。风吹过脸庞很惬意,他似乎已经忘记了遇到谁,说了什么话,但他的心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说了真话。他看着窗外,他觉得一个人怎能轻易断定另外一个人的生活?即便自己可以不理解他人的生活,但也要允许存在并保持尊重。他知道自己一直不大喜欢社交,也不爱关心任何圈子,不会拍抖音视频这些,至于退很多群,甚至没想那么多,想退时自己就退了,他觉得自己没有妨碍任何人,也没有影响谁。好比看见一向很朴素的一个熟人今天穿了一件新潮的衣服,谁离婚了,谁和谁走在一起了,谁获得了什么成绩,谁又被评为什么,谁退出了某个圈子,谁加入了某个行列等很多事情,在他眼里这些事情和任何一个人每天吃饭睡觉一样的稀松平常。
  
  车窗外人流如梭,红路灯路口,千百个形态不一的身影从斑马线上或快或慢迈着不同的步子走过。他想,这就是人,不同的人,无论选取任何一种方式走过马路,只要不妨碍他人和交通,只要能在绿灯时间内走过去。至于双臂摇晃、小跑、迈着八字步、左右乱看等都是个人的事,不需要有任何规定和统一标准,也没有非得问个为什么这样走,为什么不那样走。如果这样,人岂不都是一样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丰富可言?
  
  窗外一棵棵绿树哗哗地向后移动,夕阳给玻璃窗上镀上了一道道五彩的金光。他甚至为自己的曾经感到厌恶,毕竟他曾经也为太多无聊乏味的琐事丢掉了生命里最为宝贵的东西。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喜欢那些真实纯澈的灵魂,他逐渐爱上那些令自己心灵和精神感到博大和美好的生命,他接受了和自己成为知己,他愿意在安静的光阴里享受独处。他愿意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去帮助更多的人。他愿意用他所有的高冷去面对茫茫人海中那些冰冷干枯的呼吸。他愿意用所有的热忱去珍惜生命中应该珍惜的人和事。
  
  公交车车上很嘈杂,这个世界总是那么喧嚣。他看到了窗外的路上一个失去右臂的中年男子骑着自行车,他身后的女人很快跳上了他的后座,并习惯性地将他在风里飘荡着的那个空袖管拉了拉。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和自行车上的他们一样的幸福,尽管他失去了右臂。他能感觉到他和他们都拥有一颗跳动着的心,他们是活着的人,爱着希望着。黄昏那么美,霞光、秋风、鸟儿的舞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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