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月光越过月亮的肩,在花车路过的背后淌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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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过后,小区西门口的一侧空地上,歇来了一架卖花的板车,好像突然安放起一只长方形的花坛,盛开着月季、木槿、海棠、万寿菊、一串红等红的粉的紫的黄的花卉,五彩缤纷地挤着挨着,如春游的孩子,满心欢喜。

  早起的阳光,清亮明媚,一缕缕地从东面涌来,翻过一排香樟,满满地泼洒在水滴滴的花儿草尖上,花车上的色彩一下子明快了许多,透出甜香。出门上班,经过,禁不住慢下步子多看两眼,这颜色这香气,令人愉悦。

  周末,左邻右舍来来往往,买早茶的买菜的跑步的,都爱停一会,围着花车,看看问问,买一两盆花带回家。老人则边赏着花草边聊起家长里短,新闻故事。一架花车渐渐形成了一个花的集市。

  花车,好看,竖着的一戗牌上的字,月亮花好,吉利,好听。就问卖花的女子:常言道,花好月圆,或是月圆花好;你这改成月亮花好是啥个意思?卖花的女子三十出头,脸面干净,运动装束,她操着夹带苏北方言的普通话回答:一是我叫月亮,二是月亮只有亮了,才是晴天,所以,月亮的花一定是好的香的;您买我一盆花搁在家里,您和您家就更好更香了。

  车把手中间绑了一张布凳,坐着一个花骨朵般的小女孩,两根羊角辫,一身花衣裳。问她几岁啦?她会笑眯眯地奶声奶气地告诉你,今年三岁,我叫茉莉。老人逗她,城里好玩吗?茉莉说,好玩呢。老人便要抱她,说,跟奶奶家去,吃肯得鸡麦当劳。茉莉便扭过脑袋望着她妈。她的妈妈月亮浅浅一笑,摇摇头。茉莉将已经张开的小手又收了回去,憨憨地笑。这时,月亮递给一支剥好的棒棒糖,茉莉便咿咿呀呀地哼唱起一首不知名的儿歌,小白花,白褂子;小黄花,黄裙子;小红花,红靴子。

  临近中午,人便散了,花车上的花草也空了。月亮将花车四周的空地清扫一遍,接着,母女俩便带着她们的花车回家了。月亮说过,这一路,要走一个半小时,她不累,因为一个半小时的过程,连接着两个地方,一个是她幸福的花田,一个是她美丽的花市。

  第二天,花车准时歇在原点,情景依然是平和而灿烂。有人问她,卖花也是做买卖,咋不换个地方呢?月亮说,您们这儿的人好、市口好,我就坐地买卖,哪都不换。说着,掏出一块烧饼,就着一大瓶白开水开始吃早饭。而布凳上的小茉莉还歪在把手上小睡。天气渐凉,好在有一抹朝阳正在升高,还有阳光般温暖的月亮,孩子应该不冷。

  时间长了,我和许多邻居一样,进出小区,还爱对着花车唤一声,小茉莉,你好!小茉莉应声昂起脑袋,抖着两根羊角辫,挥挥肉乎乎的小手。上班时间过后,在家带小孩的老人还会推着小车里的孙儿孙女,跟茉莉一起做伴玩游戏。孩子在玩乐,月亮就摆弄花草,将颜色最艳,品相最好的花儿草儿理在最外沿,好让骑车过路的、步行路过的人们看着欢喜,心生爱怜。这天,星点白花夹着蓬松绿叶的白雪公主卖的最俏,女孩子喜欢,还留了预订。月亮十分高兴,一直笑盈盈的,去门卫处汲开水时,还买了包烟散给保安师傅。还说,明早还得早点来,不能让人家订花的人倒过来等我。

  但是第二天上班下班时,却没有看到月亮和她的花车。小区保安说,一大早,车才歇下来,就被赶走了,说是破坏了市容市貌。老人们便不满,扯淡,月亮的花车分明是给咱这空地添了一只花坛。

  我感觉小区门口顿时空寂了许多,这感觉就像是池塘边少了一株柳,朝阳处缺了一面向日葵。这种空寂,持续了多日,持续到我和邻居们已经慢慢忘记。

  这天傍晚,应是更晚一点,月亮和她的花车又歇在美好记忆中的原点。覆盖她们的不是朝阳,而是清白的月光,还有橙色的灯光。花草的色彩,月亮和茉莉脸上的笑容,真实地少了一份温暖与和悦。生意明显不如白天,月亮因此格外热情,价格也让了许多。面对人们唤她、逗弄她,甚至递来零食,茉莉不再笑眯眯的,不再抖着羊角辫,不再挥舞起肉乎乎的小手,而是像一头草原上的小羚羊,透过人与人的间隙,四处张望。保安师傅主动送来开水,茉莉便要惊慌地喊一声妈妈。头发有点松散、面容有点疲惫的月亮一边向保安道谢,一边将茉莉搂紧,说,给妈妈唱首歌,妈妈先唱,小白花,白褂子。不管月亮如何哄她,茉莉始终没唱一个字,仰起头说:妈妈,我要回家。

  秋天的夜,凉意愈重,生出了寒。母女俩开始一个半小时的返程。真心希望此时的月亮,她还会说,这一个半小时的过程,一头连着幸福的花田,一头连着美丽的花市。

  许多邻居,向着月光下灯光下,月亮的背影,唤一声,月亮、小茉莉,明晚还来呵。

  没有回音。只有月光,越过月亮的肩,在花车路过的背后,淌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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