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人的孩子都应该是被祝福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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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是我在旅行途中遇见的一位汉族友人讲给我的她的亲身经历。我听了有些感触,就整理成了此篇散文。不知这位朋友现在过的怎样?
愿你遂愿,扎西德勒!
——题 记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空气中透着丝丝凉意,李琳已将行李收拾停当。当门在身后发出沉闷的 “砰” 响,李琳顿了顿,心里那根弦一瞬间又绷紧了。几天的高原之行如梦境般虚幻而又真实,终是要离开,回到那让她倍感压力和彷徨的城市中去。
早起转经的藏族同胞右手执着经轮,左手握着念珠,三三两两地从她身边走过,念诵经文的声音由远及近又远去,挂着清脆铃铛的小狗小跑到她脚边转悠着闻了又闻,又“叮铃叮铃”地尾随着主人而去。终是要离开,离开这让多少人为了寻求心灵的庇佑从四面八方赶来,又让多少人怅然若失地回头张望的高原。“唉……”李琳抬起头,一如既往的碧空如洗呀!那淡淡地漂浮在城市上空的薄雾,应该就是晨起的信众燃起的桑烟吧,这弥漫着的清香,开启着这城市每一个新的一天。终是要离开,回到那给了她爱亦给了她伤痛的无以逃避的生活中去。
火车站人群摩肩接踵,李琳吃力地提着行李,着急地寻找着自己车厢号。眼看要来不及了,突然,她手中的行李被一人扯了过去,一个身影已经快步走在她的前头,李琳刚想撕心裂肺地叫喊,却见那人回过头来大声地问:“车厢几号?” 李琳愣了愣,发现他是车站工作人员着装,高兴地快速抹去眼角的泪大声回答着他,小跑着跟着他。到了车厢门口,他将行李递到李琳手中说:“这么多行李,要早点过来!” 李琳抬头感激地笑了笑。这是一位讲着一口流利汉语的藏族帅小伙,来不及多说一句什么,他已转身急匆匆的走了。
找到自己的硬卧位,李琳将行李放好,把自己的身体朝铺上重重地摔了下去,闭上眼睛任思绪回到来藏前的那种种:公司里的竞争,同事间的不合,下滑的业务,杯水车薪的薪水,还有在最无助时离开的他……该怎样让自己面对一切再重新开始?
一阵踢里踏拉的脚步声近了,平躺着的李琳撑起脑袋看了看门外,只见一个藏族小女孩蹦跳着出现在过道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往里看,紧接着一位高高瘦瘦的壮实藏族男子和一位身着墨绿色藏装的女子,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进入了李琳的视野。李琳一阵紧张,是藏族同胞!以前从没相处过,自己不善交流还一句藏语都不懂。唉!这趟回程该有多煎熬哇!李琳干脆放下脑袋,继续一动不动地躺着,甚至把刚睁开的眼睛也闭上了。
好一阵儿都没有响声。“莫非他们不愿和我同厢去想办法换别的包厢了?” 李琳微微睁开眼看了看,只见那位女人和小女孩静悄悄地坐在对面铺位上,男人正轻手轻脚地将一堆行李逐个摆放整齐。李琳不好意思装睡了,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对面的小女孩一见铺上睡熟的人 “醒” 来,立即舒展着眉头指着李琳,用汉语对男人说:“阿爸,阿佳醒啦!我可以大声说话了吧!”男人头也不回地说了句:“呀呀普姆!”小女孩依偎着女人,怯生生地注视着李琳。看到李琳将目光落过来,立即害羞地把头藏到女人身后,又偷偷探出头,细黄蓬乱的头发下那双眼睛写满了好奇与好感。李琳笑着对她眨了眨眼,小女孩连忙仰头对女人说:“阿妈,姐姐看我笑了!”那位阿妈微笑着看了看李琳,低头逗着小女孩说:“姐姐漂亮吧?”小女孩猛力地点着头紧紧地盯着李琳,李琳尴尬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有些无所适从。

火车缓缓开动了,李琳解脱般地抓起外套走进过道,百无聊赖地朝四周望去,这节车厢里基本全是忙前忙后的藏族人。李琳挪进厕所,反手关上门,默默望着窗外,一阵无助感包围了她。胃隐隐作痛,许是还没吃早餐的缘故,包里装有两个面包可以救急,李琳无奈地移出厕所朝包厢走去。
包厢里的一家三口看见李琳回来,连忙招呼她过来一起坐,李琳扭捏着坐了下来,阿妈啦指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吃食用流利的汉语说:“随便吃吧!”李琳刚准备拿块糖吃,却见小女孩急乎乎地递过来一截干牛肉说:“姐姐吃这个,这个好吃!”李琳愣了愣,来这座城市旅行期间,她按照攻略里的解说,去藏茶馆喝了甜茶吃了凉粉,这干牛肉却是只听说过没吃过。“不给姐姐吃这个,汉族人吃不惯这个。” 旁边的妈妈欲拦住女孩的手,却见李琳一下接过干牛肉,脆生生咬下一口咀嚼着,点着头说:“ 嗯,以前没吃过,今天吃了还挺好吃!” 轻松的气氛瞬间流淌开来。阿爸已经开始在木碗里挼糌粑了,这也是李琳此行知晓的藏族人最喜爱的主食。转眼间,阿爸已将粉末状的糌粑挼成一大坨,并手指灵活地将它分成了几小坨,一一递给大家,递到李琳面前时笑吟吟地说:“这是糌粑,绿色食品,好吃无污染。”盛情难却的李琳咬了一口糌粑坨坨,一股淡淡的清香在齿间蔓延开来,就着干牛肉和酥油茶,李琳慢慢吃出了糌粑的香甜。
一位身着T恤的藏族大哥,提着水瓶笑盈盈地用藏语和大家打着招呼走了进来,边寒喧着边往桌上的杯子里倒上酥油茶,阿妈也给大哥倒了一杯自家的茶,大哥坐下聊了聊就离开了。不一会儿阿妈就提起自带的水瓶,朝李琳招了招手说:“来吧,去倒茶!”说着就走出了包厢。这是?这是要像藏族大哥那样去别的包厢给别人倒茶吗?!大家素昧平生,这傻乎乎地过去招呼别人,别人客气的拒绝或不搭理你,那这脸往哪儿搁呀!李琳满脸通红地跟在阿佳的后面,扭扭捏捏地逐个包厢倒茶、坐下、聊天,品尝他们的茶和食物,那些瞬间就可以把人接纳的眼神和热情的交谈,让李琳逐渐适应了起来,心情也随之舒畅开朗了不少。
窗外一望无际的草场,草场上撒着欢儿的野牦牛,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蓝的天,白的云,还有一群群低头吃草的藏羚羊,一切都在不断与她擦肩而过,一切又似乎全都敞开胸膛拥她入怀。李琳突然很想念自己的父母,想念自己的同事。
不知是哪个包厢里传出了清亮的歌声:“啊热啦哟……” 这声音刚响了一两句,另一个声音跟了上去,一群人唱了起来,最后整个车厢都在齐唱。待歌曲渐入尾声,又有一人带头唱起,大家又齐齐跟上,嘹亮的歌声响遍前后车厢。有一些汉族朋友好奇地走过来站在一边围观,包厢里一群藏族同胞探出头去招呼道:“兄弟,过来打牌吹牛。”听到邀请,围观的汉族同胞踌躇着,几个爽快的进入包厢。不一会,打牌声,问候声,因为因语言沟通而引发的哄笑声不绝于耳。突然一个洪亮的嗓音唱起:“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 掌声瞬间响成一片。李琳饶有兴致地看见,这歌声是一位汉族朋友将手搭在身边藏族同胞的肩上深情满满地唱出的。

列车在一小站停靠的短暂间隙,一汉族朋友匆匆下站,不一会儿肩扛着一装满零食和啤酒的箱子进入包厢,大声喊着:“我请客,我们继续吹牛唱歌喝小酒,看谁最厉害!”“哈哈哈!好!呦呦!”大家笑着,齐声应答。
夜渐渐深了,车厢里此起彼伏的喊声逐渐被或轻或重的呼噜声代替。李琳躺在床上翻看着手机,突然听见对面上铺的小女孩一声细细的呻吟,只见阿爸阿妈立刻翻身下床,站在小女孩床沿边轻声喊着:“阿米阿米!”小女孩额头上挂满细密的汗珠:“阿爸,阿妈,疼!”高大的阿爸立即转过身去,背朝小女孩,小女孩坐起身跨上阿爸的背,小脸紧紧贴着阿爸宽厚的肩,锁着眉头咬着牙,阿妈从侧面抱住两人,亲吻着小女孩的脸颊,喃喃道:“阿妈的心肝宝贝,哦仔,哦仔!” 阿爸背着小女孩走进过道,轻轻地来回走着。“阿妈啦,姑娘怎么了?”李琳疑惑地问,阿妈泪流满面,告诉李琳他们此行是和这车厢里的藏族同胞们一样,去看望在内地读书的儿子,但他们还要回成都为女儿看病。女儿头痛的毛病持续了很久,看遍了拉萨的医院,求遍了各类偏方,钱花了不少但不见起色,这一次在村里人的集资帮助下,到成都华西医院检查看看到底是什么病。说完双手合掌举过头顶默默念诵经文,再也没说什么……
半夜里李琳辗转反侧再次坐起来,静静地看着坐在床边手执佛珠默念经文的阿妈和背着女儿来回轻轻走动的阿爸……有风不知从哪个罅隙间吹了进来,恍惚间李琳感觉自己走在上班的路上、和同事打着招呼、投入繁忙的工作、开展激烈的竞争、喝着咖啡、深夜加班、吃着外卖……这些曾让她感到被动、厌烦,急于逃离而又挣脱不掉的生活和情绪,此刻却让她心里升起丝丝暖意和迫切的向往。而那困扰着她的本就不堪一击的感情,突然间就烟消云散了。
清晨,李琳被一丝凉凉的哈气声惊醒。睁眼一看,见小女孩笑眯眯地趴在枕边看着她,滴溜转的大眼全然没有了昨晚的病态。一看李琳醒来,立即嬉笑着跑了出去……
西宁站到了。大家匆匆收拾着行李,小女孩静悄悄地凑了过来,脖子上黄线连着的红色布袋油亮亮地露在保暖内衣外面。李琳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小女孩歪了歪头说:“是药。每次不舒服时就把它放在鼻子下闻一闻就好了。”李琳伸手轻轻碰了碰布袋说:“我也往里面放一粒药吧,你要保证等我走了再打开,不然药效就没了哦!”小女孩认真的点了点头。李琳打开布袋,让小女孩闭上眼睛,快速地将自己仅剩的几百元塞进布带系好,然后轻轻地捏了捏小女孩的脸颊说:“好了,睁开眼睛吧!”小女孩立刻睁开眼睛,看了看胸前的布袋,拿手轻轻拍了拍,李琳将食指竖在嘴唇上,对着小女孩悄悄地 “嘘——”了一声,小女孩也连忙学着她的动作“嘘——”地回应着。李琳抱了抱女孩:“善良人的孩子,都应该是被祝福了的吧!”

走出站台,一路相随的人们纷纷挥手告别,提着大大小小行李的藏族同胞们,都要各自赶往内地各大城市,去拥抱在外求学的孩子们了。但愿他们在陌生的城市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如他们一样的善良和热情;但愿他们的率真和朴实,在远离家乡的土地上,也能让他们大步向前。
而李琳,也以从没有过的豁达、宽容、积极的心态和轻松的步伐,向着自己生活和工作的城市急切地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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