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善待友邻千万不要去做急功近利、害人害己的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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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母亲离开人世已有9个年头了,可她老人家居住的两间土墙瓦顶的老屋还在,她大半辈子洒下无数汗水的菜园还在。每念及此,每年我都忙里偷闲回几趟老家,亲眼看看在几棵大树掩映下的两间陈旧的老屋,还有那紧傍圩沟南边的菜园。
菜园面积不大,只有5分多地,东西宽,南北窄,呈长方形。东、西、北三面被2米宽的花水沟围着,南边栽两排木槿花树,长得密不透风,宛如篱笆,与另一家菜园隔开。花水沟外侧栽有红叶柳,内侧栽一排木槿花树,形成屏障,堵住鸡鸭鹅等进菜园糟蹋。整个菜园原为一块4亩多地的农田,生产队于上个世纪60年代末分给庄上6户人家改做了菜地。我家当时6口人,有父母、姥爷、大哥、小哥和我,分的地多一些。我刚发蒙念书,小哥上了两年小学后辍学回家放牲口,姥爷、父亲和大哥都是满劳力,下地挣工分;母亲一门心思忙家务,除了烧锅、洗衣裳、喂牲口、做针线活外,主要精力全部放在侍弄菜园上。
当时俺家所在的生产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穷队,社员们一年忙到头,到秋后算账,每人只能分得500斤口粮,家里除我饭量稍小些,其他人饭量都大,小哥虽说是半拉橛子,但半桩子、饭仓子,有时比大人还能吃。虽然父母精打细算,冬春二季一天只吃一顿干饭和一顿稀饭,但一年仍缺2至3个月的口粮无着落。如此以来,种好菜园的意义特别重大,事关一家老小的性命能否延续。压在母亲肩上的担子格外沉重,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把菜园伏侍好。菜园不仅是全家人的菜篮子,也是米袋子,一星半点虚假都搀不得,一丝一毫也马虎不得。
母亲把菜园视作命根子和心肝宝贝,不分白天黑夜,一有空就长在菜地里,侍弄得边到边拐到拐,不留一点死角。俗话说,人勤地不懒;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种菜园不仅需要有一把力气,还需要动脑筋,想办法,多劳神,细心呵护;心粗使蛮劲,大而化之,往往事倍功半。什么时候下种、育苗,什么时候间苗,什么时候移栽,什么时候施肥,什么时候除草,什么时候采摘,等等,都有一定讲究,母亲驾轻就熟,得心应手。在母亲的精心操持下,菜园里各种菜秧长势喜人,青翠欲滴,令人爱不释手。黄花、白花、红花、紫花、蓝花赶趟似的挨次开放,有的像喇叭,有的像吊钟,有的像星星,有的像雨伞,芳香四溢,美不胜收,引诱得来往行人驻足观看,啧啧赞赏。
种菜园春夏秋三个季节最忙。到了冬季,特别是下雪天,大雪铺天盖地,到处银装素裹,鲜嫩的蔬菜仿佛盖着厚厚的棉被,蒙头大睡,不需要人们去惊扰它。惊蛰过后,冬眠的虫子睡醒了,大地阳气回升,万物复苏,母亲开始到菜园里忙活了。利用晴好天气,提前把板结的菜地翻过来,打碎整平,上面撒上鸡屎粪,晾晒一段时间,等到清明节前后,开始育苗下种,主要有辣椒、茄子、南瓜、冬瓜、瓠子、葫芦、生瓜、黄瓜、菜瓜等。在菜墒的边边拐拐点上蚕豆、豆角之类;在菜园四周的木槿花根部泥土里,点上扁豆、丝瓜等攀缘植物。合理利用空间,一点土地都舍不得浪费。
没有好根,就长不出好苗,没有好苗,就结不出好果,母亲深深懂得这个道理。半个月过去了,母亲每天早晚都要猫在菜地里忙活,仔细观察苗情变化,适时浇水、除草、间苗,呵护倍至,让各种菜苗长得水灵敦实,便于移栽存活。对上年深秋和初冬排下的蒜、葱、韭菜,播种的菠菜、香菜、莴苣、鹅菜,移栽的青菜、腊菜等,适时浇水、施肥、除草,让它们茁壮成长,以便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用小铲子挖回家,择净淘洗后,倒进大铁锅内,放上大盐和棉籽油,或作菜,或烫饭,裹腹充饥,保证一家老小顺利地渡过春荒头。
1976年春夏之交,地里的麦子只有七八层熟,家里已断粮好几天了,一家老小两天没有吃上一顿饭,饿得头晕眼花,恨不能抓起地上的泥巴块子充饥。无可奈何之际,父亲和大哥把自留地未成熟的麦穗子割下,挑回家,用手揉去外壳,倒进碓窝里用棒槌捣烂,放进大铁锅内,兑上几瓢清水,再塞进母亲从菜园里挖来的一筐青菜、菠菜、鹅菜和葱苗、蒜苗之类,放一小勺大盐和一饭勺棉籽油,烧滚,既当菜,又当饭。由于麦子没有熟透,烧做的菜糊汤,锅盖一掀,一股怪味扑鼻,难以下咽。但为了保命,我只得硬撑着喝下几大碗,以驱走饿虫,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当时,假如没有母亲种的菜搪了一大浪,真不知道后果如何。事后每每想起,都十分后怕,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来。
1978年,江淮地区大旱,河水断流,沟塘干涸。特别到了五黄六月,大晴天,日头十分毒辣,没遮拦地直射下来,大地犹如蒸笼,点火就着。菜园里的菜全都蔫头巴脑,缩首折腰,奄奄一息,母亲见后心痛得要命。为保住几墒菜苗,想尽一切办法找水浇灌。平时家中的淘米水、刷锅水、洗脸水舍不得浪费,母亲用木桶盛起来,挑到菜园里给菜解解渴;庄上的圩沟干得见底了,母亲就跑到离家一里开外的大塘里挑水浇菜;在圩沟淖里挖一口土井浸水,用水瓢撇进桶里,拎到菜园里浇到菜的根部保命。母亲身材矮小,身高只有1米56,挑两桶水比较吃力,走起路来东摇西晃,磕磕绊绊,豆大的汗珠从脸上直往下掉,上衣被汗水浸透,肩膀磨得通红,让汗水一渍,钻心疼痛。母亲咬紧牙关,硬坚持挑水拎水,保住了可怜巴拉的几墒菜苗没被干死,免得一家老小尽吃寡米饭,见不到油盐,浑身乏力。当年夏秋两季忙下来,母亲脸和双手晒得黢黑,两眼凹了下去,身子骨也轻了许多。尤其两只手背,皮松枯干,青筋爆凸,好像槐树皮一般;手掌磨出了厚厚的一层老茧,十指内侧布满了道道裂口,黑灰钻进去,难以清洗干净,宛如用炭笔画出的蛛网,十分粗糙拉人,视之心痛不已。在母亲的百般呵护下,我家菜园里的菜没有全部干死,让一家老小6口人艰难地渡过了菜荒。
除了大旱年景,多年来,在母亲的精心打理下,我家菜园一年四季都盛产时令蔬菜,春季里有青菜、菠菜、香菜、韭菜、荠菜和葱蒜,有的用来清炒,有的用来铺鸡蛋,有的用来绘豆腐豆皮,各得其所,各展其长。夏季里辣椒、茄子、苋菜、瓠子、葫芦、番茄、豆角、蚕豆、扁豆、刀豆、莴苣、菜瓜、黄瓜、茭瓜、丝瓜、南瓜等等,品种繁多,红白青蓝紫,五彩缤纷,十分可人。母亲将其摘回家,清洗干净,经过处理后,或炒或煮或蒸或烩,花样翻新,烧出的菜肴十分鲜嫩,香气四溢,一家人吃得饱嗝连连,心满意足。
清晨,母亲从菜园里摘回半葫芦瓢青椒和几条长大了的菜瓜或黄瓜,用菜刀把瓜切成薄片,把辣椒拍碎,放进瓷钵内,撒上细盐,用双手搓揉几下,再滴几滴醋和麻油,一家老小就早饭的菜便搞定了。当一老红盆酱晒得发红可以吃时,母亲便摘几条菜瓜、黄瓜切成条子,除去瓜籽,再摘几把豆角和刀豆洗净,一起攮入酱盆中间,酱上十天半月后,用筷子刁出来几根,清洗干净,再切成段和片子,码进碗里,便可就稀饭了。酱菜脆生生,酸叽叽,色泽黄润,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几下,感觉食欲大增,百吃不厌。
仲夏至秋季,母亲还腌制一些小菜,留着一家老小冬天和来年早春食用。腌的菜主要有蒜杆、蒜苔、蒜头、豆角、扁豆、辣椒、黄瓜、辣萝卜、韭菜、洋姜、咸菜等,样样色泽鲜亮,不咸不淡,口味适中,可生吃,也可蒸吃和炒吃,特别下饭。把南瓜、生瓜、瓠子、葫芦、茭瓜、扁豆等切成丝子和片子晒干,装进篓子里,吊在屋内阴凉通风处,留着过年前后烧荤菜,或招待客人,或家人食用,色相十分好看,味道鲜美,唇齿留香,终身难忘。
半亩多地的菜园,母亲从上个世纪60年代末一直种到本世纪一O年代初,辛勤劳作了50余载,几乎把大半辈子的心血和汗水全都融入到菜园的泥土里,累白了头发,累驼了腰杆,累瘸了左腿,播种了一茬又一茬的希望,收获了一拨又一拨的果实,不让一家三代十几口人的味蕾受屈,从未喊过一声苦,叫过一声累,默默耕耘,无怨无悔,直到走完80年的生命旅程。
而今我独处居室,脑海中情不自禁地闪现出母亲在菜园里忙碌的身影,思念之情倍增。母亲种的菜蔬时令新鲜,没有施过化肥、农药和添加剂,是地地道道的绿色环保纯天然,吃到嘴里,既香又甜,回味无穷,吃得放心,吃得快意。现今,住在小县城,平素去超市和菜市场买菜,煞费苦心,既担心购买了大棚里催生的反季节蔬菜(食之清淡无味),更害怕购买到打过农药和施过激素的蔬菜(食之如慢性自杀),感到活着犹如身背石磨看戏,身心疲惫;又如惊弓之鸟,时刻防备着中箭铩羽,十分憋屈。于是乎,就更加思念母亲菜园里生长的新鲜菜蔬了。
人啊,还是尊重自然、回归自然好,不仅善待自己,而且善待友邻,千万不要再去做急功近利、害人害己的蠢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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