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是人们心中不变的“团圆”情结 承载着太多的快乐与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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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是人们心中不变的“团圆”情结,承载着太多的快乐与期盼。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家乡的年味是用膝盖跪出来的。因为那时家乡人过年格外讲究礼仪,小孩见了大人、长辈都要行跪拜磕头大礼。一个正月,谁家小孩棉裤不磨出几个洞,膝盖没跪出老茧,人就笑话年没过好。
平时人们劳作忙,礼数多寡似乎不太在乎,可到正月繁文缛节就格外多,初一要给全庄人磕头拜年,走亲戚要磕头,来了客人要磕头,就是平时走路、串门,随随便便遇个人,父母就说,这是你什么什么,拉出来就把你头往地上摁。更有趣的,平时的鼻涕娃,年龄比你小得多,过年见面也得磕头。父母会说:“别看他年龄小,可人家骨头比你老,辈分比你高!”还有最怕的祭先人影案,那好像是个磕不完头的地方。
家乡是个贫穷的小山村,没有专门供奉祖先的宗庙祠堂,不知从哪朝哪代起发明了个既简单又便捷的办法,把全宗族创世到目前去世的先祖的图像,彩绘在一块巨大的家织土布上,村人俗称“先人影案”,每逢春节悬挂在墙壁上,从初一到十五全族人隆重祭拜,十五一过再把影案收起,装进一只长木匣中精心保管。
“敬先人”是家乡众多年俗中一项最神圣的活动。影案不是谁家都能挂的,一定要是族人中那些德高望重、妻贤子孝、家庭和睦者,过去一年添人增丁、考学中魁、家有喜事者优先。春节前,要开族人大会,确定谁家挂影案,人们常常为此争得面红耳赤。争到人家,便以挂祭先人影案为荣,早早打扫屋舍,精心准备供品。大年三十,家长要洗首净面,拿了香表到坟地焚香、烧纸,请先人回家过年。除夕夜要“上供”,影案前摆了一张巨大的方桌,一尊三脚青铜大香炉,插满了袅袅燃烧的香烟,妇人皆尽聪明才智,做出各种精美的面花、献饭,拿出金黄的谷穗、麦穗、大苞谷,还买了时令瓜果、猪头、全鸡、全羊等,红漆楸木方盘端了,一步一叩首送来,献在影案前,供桌上琳琅满目,花团锦簇,香气扑鼻。大年初一,全族男女老少皆一身新衣,按辈分一列列排了齐刷刷跪了一院,由族长爷爷带领,对着影案行三叩六拜九拱手大礼,隆重祭奠。那时过年格外爱下雪,再大的风雪,这一仪式都是不可免却的。

小孩往往跪不住,不是漆盖疼,就喊腰疼,大人就啊斥:“小孩子哪来腰?在这儿乱叫唤,先人是会降罪的!”我们便吓得直吐舌头。当然苦中也有乐,最喜听族长爷爷讲本族历史和先人故事,“吴老太三拳打霸王”、“吴老七走南阳”等等。族长捋着雪白的胡须,抑扬顿挫,慷慨激昂,三五句话,一个小故事,就把影案上的人物讲得活灵活现,如同在世一般,比今天单田芳讲《水浒》有趣多了。但往往喜刚生,悲又起,讲史一毕,族长又令晚辈给长辈磕头,一个又一个磕不完的头,让人头晕目眩,膝盖生疼。不过那时的磕头是有奖赏的,给先人磕头有供品吃,给长辈磕头有压岁钱,就是无钱无食的老爷爷也会赏我们一个长长的吻。村上有个大胡子老汉,人叫“毛老爷”,最爱让小孩给他磕头,磕完就用满脸毛发的大嘴吻你,直吻得小孩哇哇大哭,大人们却哈哈大笑……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在跪拜得酸腰腿疼的磕头礼中,我懂得了尊师敬长的礼仪,知道了长幼有序的道理;在族长爷爷精彩的讲述中知道了吴氏家族的历史,了解了先祖不同凡响的历史故事。“先人影案”无疑成了最好的尊老、敬老、养老、孝老教育方式。“文革”内乱骤起,磕头大礼被当作“四旧”破除了,从此过年再无磕头习俗。“先人影案”也在大唱“样板戏”时被搜出来,用开水煮、棒槌砸洗去了人物形象,作了舞台幕布,有趣的是因为古代油彩太好了,形象并未全洗掉,李玉和红灯一照,绰绰人影便明亮如真,老人就喊:“孙娃子,快看你先人!”一边唱的革命样板戏,一边挂的先人影案,委实有些滑稽,驻队干部看到大发雷霆,说是变相搞封建迷信,下令一把火烧掉了。
如今农村人过年复古和创新了许多民俗,也新建和复建了许多古寺庙,至今却鲜有小孩给长辈磕头的风俗,也鲜有祭拜先人影案的古风。我不仅在心里发问:难忘的跪拜礼,那份独特的年味还会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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