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你欠我一碗牛肉拉面

  • A+
所属分类:情感口述

兰州,你欠我一碗牛肉拉面。
从西宁出发,耗时120分钟,就可以抵达兰州。这在地广人稀的西北,是有些令人诧异的。
汽车在兰西高速上奔驰,远远望见一片恢廓的城郭。钢筋水泥堆磊的大厦,矗立成城市森林特有的景观。直觉告诉我,兰州到了。
按下车窗,黄河在右首一侧奔腾成一条汤汤巨流,穿越中国西北广袤的干旱半干旱区域,成为滋养华夏文明的母亲河。
有了水,漫漫黄沙上覆盖了铺天盖地的牧草,食草动物们因此而找到了生存繁衍的家园;有了水,沙海变良田,稻麦黍菽落地生根,人类有了安身立命的片片绿洲;有了水,一切生产和生活活动就有了根基,这代人消亡了,下一代接着来,黄土地有了千万年守望的期许。
俯瞰黄河奔流,脑海里突然挤进广袤的沙漠,怡人的绿洲,依稀的村寨,悦耳的驼铃。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为了争夺土地,曾上演过一幕幕你死我活的征战杀伐。阳关之外,玉门以西,张骞怀揣大汉天子的国书,前往西域通好。马蹄踏在沙海上,听不见丝丝缕缕的回响。
黄河文明的厚重取决于两个方面。首先是五千年的悠悠岁月,足够容纳世世代代的悲欢离合。其次是横贯东西沟通南北的宽广家园,像一个巨大的舞台,异彩纷呈的剧目都可以同台上演。于是我聆听到西域的驼铃、甘陕的秦腔、徽班的西皮二黄、岭南的妙语轻音。
兰州黄河大桥飞架南北,横绝东西。奇妙得很,有些人文设施,十分巧妙地成为自然地理上的某种分割。兰州黄河大桥无疑成了中西部的这样一道分水岭。往西,漫漫黄沙笼罩下的广袤疆土,伊斯兰文明经过数千年的传承和发展,从服装到饮食,像是别有洞天的又一道风景;往东,黄土高原上沟壑纵横,绿意逐渐漫上一道道山川。山里人家凿壁掘窑,打下一孔孔窑洞,黄河文明主宰下衣着、饮食、民风民俗万紫千红缤纷呈现。
兰州的牛肉拉面萃取了中西饮食文化的精华,从一个人肩膀上的一副担子,最初在兰州城内走街串巷,到风靡大江南北,走向世界。如果不是立足于黄河文明包容深厚的文化土壤,试想如何能做得到?
遗憾的是,过兰州时不是饭点,几辆车上的亲友们都没有停车进餐的意愿,眼睁睁看着兰州这碗融汇东西的牛肉拉面从嘴边滑过。

热锅子面,是一个叫马保子的人于1915年始创的。当时马保子家境贫寒,为生活所迫,他在家里制成了热锅牛肉面,肩挑着在城里沿街叫卖。后来,他又把煮过牛、羊肝的汤兑入牛肉面,其香扑鼻,大家都喜欢他的牛肉面。接着他开了自己的店,不用沿街叫卖了,就想着推出免费的“进店一碗汤”。客人进得门来,伙计就马上端上一碗香热的牛肉汤请客人喝。人们喝到了马保子家免费的鲜汤,从一碗汤里品嚼出马保子做人的宽仁厚道,于是口口相传,马保子的清汤牛肉面从此享誉兰州。
马保子经营到1925年,由其子马杰三接管经营。马杰三继续在清字上下功夫,不断改进牛肉拉面,直到后来名振各方,被赠予“闻香下马,知味停车”的美誉。识别兰州拉面的正宗与否,要看有没有免费的进店一碗汤。正宗的必有汤赠,那牛羊肝的汤是明目的,西域人多目光如炬,显然与喝此汤有关;二看牛肉拉面的汤是否清,汤浊就不是正宗了。随着西部旅游开发的不断深入,互联网几乎普及到生活的每个角落,全国各地的游客兼食客奔着马保子牛肉拉面的名声而去。马家老店怕是早已门庭若市座无虚席,赠汤环节恐怕早已被马氏后人省略了。
兰州牛肉面扬名四海,与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位文化名人密不可分。据说20世纪40年代,兰州酒泉路马保子热锅子面馆,一个大胡子官员常常光顾这里。有一次吃饭,他问起店名,老板如实相对。他说,这热锅子面不中听,你看这面汤清肉烂,看着美吃着香,不如叫“清汤牛肉面”。这位大胡子官员,就是于右任先生。他后来回到重庆,把清汤牛肉面的种种美好四处传播,兰州牛肉拉面就在全国声名鹊起。从这一点来说,于右任先生是兰州牛肉拉面最早的代言人。
清代诗人张澍曾这样赞美马家大爷的“兰州牛肉面”:
雨过金城关,白马激溜回。几度黄河水,临流此路穷。
拉面千丝香,惟独马家爷。美味难再期,回首故乡远。
日出念真经,暮落白塔空。焚香自叹息,只盼牛肉面。
入山非五泉,养心须净空。山静涛声急,瞑思入仙境。
单从诗歌创作的水平来看,确实不敢恭维。但是诗中传递出一个信息,一方美食对游子的牵扯,是从脚下的故土和心中的故乡着力的。故乡这个词里包含着老房、老树、老井、老乡、老味……。诗人张澍既有故土难离的牵念,更有乡味不再的难以割舍,说穿了,这是来自骨髓的乡音乡情对即将远离故土的游子发自内心的声声呼唤。
马大爷清汤牛肉面,说真的,一次错过,怕也是一生错过。过了兰州,你就无数次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常常让我在工作和生活的间隙里走神。好在这个暑假,胡女士娅萍君的敦煌之行,一去一来都必然要路过兰州。感谢胡女士厚谊,特意从兰州带回我一直魂牵梦萦的牛肉拉面,饱尝口福之余,也平复了路过兰州的一大缺憾。

2011年10月20日,在兰州市七里河区晏家坪发现了两处墓葬和一块墓碑,经考证,两座古墓均为明代肃王家族墓,墓主为郡王级皇室成员。明肃王家族,这个在甘肃的历史进程中占据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家族,又回到了人们的视野中。
肃王墓,坐落在距兰州市区约15公里的榆中县来紫堡乡黄家庄村北侧的平顶峰南麓。墓葬依山就势,“头枕峰峦(平顶峰),脚踩玉带(苑川河),坐北向南,次第排列”,隐迹于树影樗茅之间。目前,肃王墓的地面建筑已荡然无存,只在周围零星分布着一些今人的坟冢,几乎很难搜索到一丝昔时的盛景。
据兰州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明史研究学者杨林坤先生介绍,明朝前期,肃王府本来设在张掖。建文元年(1399年),朱棣蠢蠢欲动,建文帝对手握重兵的几个边塞王顾忌愈甚,便以边地苦寒、心忧诸王的身体为由,进行“移藩”,肃王府也由张掖“内迁”至兰州。自此,有明一代,先后有九位肃王、两位世子经略兰州。肃王家族也在兰州驻足约二百五十年之久,与兰州结下不解之缘。
而肃藩王墓群的修建,也从明永乐十七年延续到明崇祯十六年,跨越了二百多年的漫长岁月。大到明朝的政治、经济、科技,小到饮食起居、衣着习惯、风土人情,都随着一代代肃王的寿终正寝,被埋进深厚的黄土尘下,留下那个时期宝贵的历史缩影。
中国历史中相当数量的真相,也随着对历朝历代墓葬的考古发掘而露出真容。可以这样说,历代墓葬,就是不会弄虚作假的中国古代史。
古人迷信皇帝和藩王的风水关系到国运昌盛,明朝的帝陵和藩王陵寝亦多坐落在依山傍水之处,肃王墓址的选择也是几经周折。
来紫堡的老辈人还依稀记得一个传说:肃王迁兰后,便请了许多风水先生勘察“陵脉”。最初选址在榆中县新营东侧的山坡上,将近竣工时,庄王朱楧听说上面的山岔叫温家岔,因忌“瘟疫”,便将原址废弃,重新选建在今定远乡水岔沟村和百石崖村中间的山坡上,死后葬于此。后来,有人在墓地下方发现了三条煤系,康王朱瞻焰觉得真龙(帝王)和火龙(煤炭)相克,又将墓地选定在平顶峰下质孤堡,并将先父母迁葬于此。据传当时此地已有人居住,康王便屈尊将这户人家的孩子认为义子,又用不菲的钱财将这块地买了下来。后来,当地人将质孤堡改为“买子堡”,又因方言里“买”与“来”接近,遂讹变为“来子堡”,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又附会为“来紫堡”,取紫气东来之意。
墓区葬有十位肃王,共有墓室十一座。“肃庄王朱楧、康王朱瞻焰、简王朱禄埤、恭王朱贡錝、靖王朱真淤、定王朱弼桄、昭王朱缙炯、怀王朱绅堵、懿王朱缙鐀、宪王朱绅尧妃子薛夫人、末代肃王朱识鋐都葬在此处。这些在《甘肃通志》和《皋兰县志》上都有详细的记载。
而肃宪王朱绅尧并没有和薛夫人合葬,而是另葬于兰州市七里河区的周家山,原因不得而知,似乎留下无尽的可能供后人臆测的历史悬案。
庄王、康王、简王、恭王、靖王、定王、昭王、怀王、安王、懿王、宪王、末代肃王朱识鋐,明肃王明明有十二王,何以有九位肃王两位世子之说?
靖王、昭王及安王皆属追封,故实际在位过的肃王只有九位。
靖王朱真淤和昭王朱缙炯,是为两世子。

历代肃王对兰州的城市建设和文化发展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明初,朱元璋把他认为有才干的儿子安排到北方的战略要地,作为国家屏藩。肃王朱楧的军权是相当大的,远远超过了其他亲王。《明史·朱楧传》记载,肃王管理着陕西行都司甘州前、后、左、右、中五卫的军务,朱元璋更是对他寄予厚望。
建文元年,朱楧迁兰后,在今省政府的位置上营建了殿阁巍峨的肃王府。王府有花园3座,西南角上的后改为中山公园,东南角的花园有石雕假山群,名为“山字石”,花园北面临河的城墙上有一座巍峨的“拂云楼”。
朱棣上台后,加紧对藩王的控制,肃王也备受掣肘。
永乐六年,有人向朝廷汇报朱楧听信小人朱典之言,捶杀兰州卫戍卒三人,私受进贡的马和布匹等事。朱棣斥责“朱典构谗杀人,长史不能辅导规正,悉械送京师”。朱楧为此上书检讨,并为朱典求免,遭到朱棣的严斥。朱棣杀鸡儆猴,朱楧虽没有受到直接处罚,但长史必须为他承担责任,不留情面。肃王被逐步解除兵权,且受到严密控制,在政治上已经难有所作为,转而寄情诗文风物。
在兰州市工人文化宫内的聚文社西南侧过廊古槐下,立着一块肃懿王朱缙鐀的七言诗碑,后人多习惯称之为碧血碑。相传其后还有一段惊心的故事:这块草书诗碑原来立在肃王府后花园北城垣的拂云楼下。崇祯十六年冬,李自成部将贺锦率军攻陷兰州,王妃颜氏带领宫人想攀上北城垣投河殉节,但因时间仓促,于是颜氏以头猛触碑石而死。鲜血染满碑石,后每至阴天下雨,血迹若隐若现,传为奇谈。为纪念颜氏刚烈,后人称之为“碧血碑”。左宗棠还亲撰对联挽悼:“一抔荒土苍梧泪,百尺高楼碧血碑。”
金天观唐代为云峰寺,宋代为九阳观。朱楧从张掖抵达兰州,俯仰观察,见这里三面环山,有仙人舞袖之形,河距北流,如九曲之势,便于次年营建道观,取名金天观,作为避暑行宫,并亲自作《金天观》一文。现在的兰州市工人文化宫所在地即金天观旧址。除了金天观,肃藩王们还在兰修建了玄妙观、普照寺、华林寺、白衣寺、崇庆寺等;昭王朱缙炯还重修了白塔寺,对兰州寺观文化的繁荣起了重要作用。肃王家族重文教,尤其是宗教,明肃王尊佛崇道,对两者都给予大力扶持。这对兰州佛道古迹的兴盛厥功至伟。
肃王笃好书法,极大地推动了兰州文化事业的发展。“兰州‘碑林’文化的繁盛,除了草圣张芝的影响外,也与明肃王有莫大的关系。朱元璋将宋拓《淳化阁帖》真本赐给肃王朱楧,历代相传,诸肃王组织进行翻刻,在他们带动下,兰州的碑林文化蔚为大观。”
历代肃王多笃好诗文,论成就和数量以靖王朱真淤为甚。著名的兰州古八景便与肃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是肃藩建造的,也由其诗文而名声大噪。
明正德年间,阿干河漙惠渠年久失修,朱真淤就让肃王府捐助木材,重新维修,不仅解决了百姓的用水问题,也让“梨苑花光”的盛景重现。朱真淤还留有《梨苑花光》诗,诗曰:“袅娜柔条出短篱,徘徊素影照清池。阴繁御宿春深后,色炯樊川雨霁时。风舞落英飞历乱,鸟冲弱蒂动参差。杜陵韦曲纷如雪,语燕鸣鸠日正迟。”这是现存最早吟诵兰州梨园胜景的作品。
诗中的“清池”即莲荡池,位于今日的小西湖公园,原本是肃王别墅,专为蓄存所谓的神泉水而建,朱真淤曾作《莲池夜月》诗以记述。
同样,在夜雨岩、华林寺、金天观等地,朱真淤都有诗作遗存。
过了黄河大桥,越野车一路绝尘而去,历史文化名城兰州就这样错失在我的襟袖之间。

发表评论

您必须登录才能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