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死亡是多么荒谬又多么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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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传奇故事

离乡多年,有时候突然回乡,往往是奔赴一个丧礼。

我是一个有点愚笨的人,某人会说,何止是有点,好吧,其实我是一个很愚笨的人,经常会提出一些很愚蠢的问题,在脑袋瓜子里想一些很纠缠不清的事情,越想越让自己糊涂,比如死亡这件事。

正在读卡内蒂的《人的疆域》,他对死亡有着很深的恐惧,或者是很深的厌恶,这是我从他的字里行间揣摩出来的,虽然他有时也赞美死亡。不过我想,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身为犹太人经历了二战,以及原子弹的爆炸对人类来说犹如是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利剑。在那样的一个时代一个人必须得时时刻刻处处面对死亡,那巨大的阴影或者让一个人麻木或者让一个人因为时时处于惊惧之中而在肉体和精神上忍受折磨。在这其中诞生哲学家艺术家文学家,他们对死亡进行着思考和追问。可是死亡究竟是什么呢?有谁能正视死亡犹如正视阳光呢?或许所有人都是在死亡巨大的阴影里隐藏着真正的自己吧?

对死亡的认识起于我生命中的哪个节点呢?记得疼爱我的大奶奶的死,那个黄昏暮色里家中女人们脸上的惊惶以及抬棺出殡时我坐在棺材上像是一只懵懂的小兽。在我渐渐长大的岁月中,或许因了岁时四序,对于死亡就像对于万物自有生灭一般感觉到自然而无动于衷。人老了自然会走向死亡的终点,于是不惊不怪不悲不痛,像一块石头。村中有老人去世,我会像局外人一般在夜晚穿过守灵的人,无动于衷经过停放在堂屋中央的已经冰冷的身体,去里屋找妈妈,然后在漆黑的夜色中去邻村的小卖部买东西。大人说,这孩子胆子大,可是一块石头哪里会有恐惧的意识呢?直到村里一位年轻妈妈的死第一次让我去想死亡这回事,想到灵魂以及人的终极归宿。那是一个北风呼啸冷雨凄凄的夜晚,我躺在床上听着风雨声,想象着那位妈妈的灵魂盘旋在村庄的上空悲号而不忍离去。那凄厉的风声就是那位母亲的哀哭声,那冰冷的雨滴就是那位母亲的眼泪。想着想着我把头埋进被窝里哭了,那是我为死亡第一次流下的眼泪。

外婆去世时我在外上学,家里人事后才写信告诉我,我在学校的小树林里大哭一场,但也只是大哭一场。当然,我十分非常想念外婆,她频繁出现在我的梦里,日常生活的场景,外婆如她生前一样,慈祥的笑容,静静地看着我或者拉着我的手。后来我想,或许是因为外婆去世时,我不在她身边,没有亲眼看着她的离去,没有送她往生,没有听见那撕心裂肺的哀哭,所以在我的潜意识里,外婆就不曾离世。这就像是捂着眼睛说我没看见,所以那不好的事情就不存在没发生,甚至这么多年来,我都没去外婆的坟上去磕头烧香,虽然回乡的时候会经过,我都会固执地不去看,我就是不承认这事实,我害怕我去了,外婆就再也不到我的梦中,我就真的再也看不到她了。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说,只要我们不承认,死亡就不存在呢?或者只要逝者还存在于生者的记忆里,他就不曾真正的离去?

死亡究竟是什么呢?没有一个活人能穷究死亡的真义,我们只能说出我们对死亡的恐惧对死亡的想象,然后一转身,又沉浸在生的或庸俗无聊的繁琐或月白风清的淡然或昂扬激情的热爱之中并乐此不疲,而或许正是这生的万象才衬托出死的无尽神秘吧。而,人终归有一死,是多么简单又多么沉重,是多么荒谬又多么神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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