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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秋天，我是断然没有什么感觉的，繁花似锦的春夏早已掠过，已经没有了从残冬走过的稀奇了，各种绿色的植物给人一种粗皮老肉的感觉。我的生活简单，很少外出，身边能看见的只有些蔬菜还开着各类颜色的花，比如墙头上紫色或白色成串的梅豆花，或者丝瓜成百成千开放的黄花，还有茄子西红柿开的小花，不仔细都看不见。这些我都没兴趣去欣赏，任由它们自由开放，结果。
一场大雨过后，村里一处河石垒的院墙轰然倒塌，颓圮的豁口，几日后扑出几簇牵牛花，扇着猪耳朵似的叶子，吹着喇叭一样的号角，开着玫瑰红的花朵，好像少女红润的面庞，吹弹可破。历经千百年的河石被从河道里捡回来，大小不一，却被泥水匠掂量着垒起院墙，错落有致，自然古朴，韵味十足。牵牛花的叶蔓垂在上面，就是一幅美丽的国画，可以写意，可以工笔，我想工笔也许更好些，能细腻刻画出牵牛花美丽的模样，是我这拙嘴用语言难以表达出来的。我的手机用了两三年了，像素和光线都不能真实记录牵牛花的色彩，旁敲侧击让丈夫用他的单反给我拍几张攀过墙壁、探过头的牵牛花，加以保存，以便日后照葫芦画瓢，画上一幅国画，悬挂厅堂。倒是应允了，这几日，有时间去给我拍上几张。
就像突然认识了一个人，总会觉得时常会遇见，在我看到第一朵牵牛花后，到哪都有牵牛花扑入我的眼帘，以前我用余光看到的沟渠满眼的绿色中也时不时窜出一堆玫瑰红，玫瑰紫，深紫色，或者是淡淡的粉蓝。不管什么树它们都愉快地攀爬，香椿树上开满了牵牛花，摘了杏子的树疏于管理也是牵牛花肆虐的对象，也开满了牵牛花，就连浑身是刺的野酸枣也被它们亲密相依，缠绕了一身的小喇叭。
牵牛花学名叫朝颜，早上四点就会开放。因为入了秋，四点天还不亮，突然很想看看她是怎么开放的，奈何一睁眼就五点且天黑，出去有一丝恐惧，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在我小的时候，对牵牛花有一种敬畏，因为把它和打碗花混淆过。打碗花母亲总是不让掐着玩，说拿过打碗花就会打碗，小的时候什么家什都是金贵的，打个碗碟都会被母亲责怪半天，偶尔捺不住稀奇，摘了打碗花，都会被母亲逼迫“呸呸”吐上几口唾沫，以示化解。不仅我的母亲这样做，耍伴的家长也都会这样做。因为牵牛花有点像打碗花的样子，所以我也很少碰它，唯恐沾惹了它打了碗。再后来我慢慢分辨它们的区别：打碗花的叶子是尖矢状，叶片较小，牵牛花叶子大，有心形或鹅掌裂形；打碗花的蔓匍匐地面，攀爬稍差，牵牛花则善于攀爬。再后来，我也偷偷玩过打碗花和牵牛花，吃饭再去碰碗总是用力地、狠狠地捏住它，也没有打过，问及母亲为什么要骗人，总是被搪塞过去。
中秋前夕，孩子一个月封闭式培训结束后回来，有些憔悴，想上山吹吹山风，恰丈夫应允我给我拍牵牛花的诺言没有实施，便自家三口，带相机去了山上。
早上七八点的空气已有凉意，伴着白露节气的到来，虽太阳已经高高挑起，依然有少许的露珠残留植物上。我一直担心牵牛花花期很短，却不曾想它们在上山开得更野，更烂漫。粉蓝的牵牛花体型较小，就像没长大的少女，抖着粉蓝粉蓝的裙摆，扭动雪白的腰肢，在清风中旋转着芭蕾舞；那玫瑰红的牵牛花，就好像昨个刚过门的小媳妇，脸蛋挂了幸福的微笑，被人窥视，羞红了脸；那黑紫色的牵牛花就是那中年妇人，处处透出成熟的魅力，端庄优雅；而那深蓝色的牵牛花就像一位穿蓝布褂的老妪，久经岁月的雕刻，浑身散发神奇的引力，让人忍不住凑上前去欲攀谈一番。飞舞的蝴蝶，停泊的麻雀，被我们这些庞然大物吓得离得远远的，却又不忍飞离，时不时再小心翼翼回来逗留片刻。
坐在突兀的山石上，看着美丽的牵牛花，抚摸她们柔软的肌肤，有种摘一朵别在发髻的冲动，询问正在拍照的丈夫可行不？“可别糟蹋花了。”丈夫扑愣说出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一则，我没有花那般美丽了，再则，不能剥夺花的生命。许是怕我多心，站在身边的儿子拽过攀爬的牵牛花，在我发髻绕过一圈，让他的父亲给我拍张照片。他告诉我：“妈妈，你是个勤娘子。”我以为儿子说我是个勤快的妈妈，却不知道其实牵牛花也叫勤娘子。也许在孩子的眼里，我还象花儿一样，还在美丽绽放。
儿子与他的父亲时不时凑到一起看镜头，讨论如何拍照。层层的地堰都是山石河石垒造起来的，大致是农业学大寨时的劳动成果，上面也有不少牵牛花攀爬或者垂吊生长着，这是他们取景的好去处，已经过了叛逆期的孩子，倒是不再抵触他的父亲，尚可平静相处，让人心安。
不必理会他们爷俩，静静坐着看着牵牛花，很多小小的蚂蚁，不仔细看都看不见，穿梭喇叭里，不知是和蜜蜂一起去吃那甜甜的花蜜，还是那小喇叭对它们说着悄悄话。我把耳朵凑近喇叭口，可我什么也没听到。哦，不让我听到，那我就看你美丽的面庞吧，这可是你们遮挡不住的！
日头愈来愈毒辣起来，虽已经白露了，可是秋老虎的淫威还时不时展现，朝阳地方的牵牛花不堪太阳的曝晒，慢慢闭合自己的喇叭，一点点，再一点点，最后完全蜷缩起来，隐藏美丽的身躯，想和微风暖日睡上长长的一觉，好似它们是个困倦的人。不便再打扰，加之额头已有汗水渗出，山上也少有人走动了，我就没有必要矜持，把手放在嘴边做成喇叭状，高声呼喊远处的爷俩回家。身边的牵牛花也在微微颔首，不知道它们帮我呼喊了没有。
日子如流水，攥紧了还是要流逝，寒露过后，牵牛花还是热闹开放着，只不过很多已经结满了种子。牵牛花的种子外衣很好看，像女人那饱满的乳房，轻轻一捏，就会开裂，蹦出几粒黑色的种子，就是乡下人说的“黑丑”种子了。日头不再毒辣，牵牛花仿佛不舍现在的丰收景象，一整天都不再睡觉。已经褪下果袋的苹果红彤彤的，灯笼一样的柿子泛起了桔黄，高挑着挂在枝头，满眼都是。此时的牵牛花是个舞者、歌者，抖动着美丽裙摆，向大地献上丰收的赞歌。
看着人们忙碌采收，不知怎么心里竟有一股淡淡地恐慌，没几天就到了霜降了，没几天就进入了农历十月，不知牵牛花还能美丽多少天。节气不饶人，那白色的寒霜随时会在某个夜晚降临，附着牵在牛花的身上。况且“过了十月节，反风就是雪”，这些都是老天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一片树叶飘零了，两片树叶落下了，晚秋不得不把牵牛花的叶子开始涂黄，花儿不再热闹了，深秋的寒意让它们的躯体开始僵硬，只有借助和煦的阳光慢慢伸展臂膀，深秋渐渐带走它们的芳华。
煨上一炉炭火，铺上一层画纸，沏上一壶香茗，端坐书桌旁，用笔慢慢勾勒牵牛花的模样，而后一次次调色润染叶子花朵。心静如止水，因为你要把牵牛花美丽变成永恒，一幅国画就要挂上墙壁，即便此时屋外大雪纷飞，我厅堂依然鲜花盛开。
哦，牵牛花，我在这个秋天开始爱上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