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们都白发苍苍的时候 孩子们能浓情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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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家里住的是青瓦房。堂屋里的屋顶,一半是铺陈整齐的瓦面,一半则是用木板隔出来的阁楼底面。承载木板的横梁,是几根刨光了皮,涂满了漆的树干。在一个春日的早晨,我和妹妹央求父亲,求他帮我们把绳索系到横梁上,在堂屋里为我们做一个秋千。

这是一个简易的秋千,简易到从上到下只有两股绳索,没有坐处。而我和妹妹却因此而收获快乐,快乐到二十年后,我还常常怀念。

妹妹用双臂箍紧绳索,小心翼翼地坐在绳索底端的回弯处。我在后面推着她荡起,由轻到重。这是我记得的情境,而妹妹记得的,则是在她几番哀求之后,我才从秋千上跳下来,让给她玩。但我不承认发生过这样的事,我只承认,在她身后不怀好意地用力推她,使秋千高高地荡起来,吓得她连声呼救,要我帮助她扶住秋千,好让她下来。

兄妹间所有的不待见,似乎都像这争夺秋千之战。家里有自行车以后,我就经常推着车子,偷偷地练习骑车。由于身高不及自行车的高度,我只能双手攀扶车龙头,单脚踩着踏板滑行。看到别的男孩用另一只脚穿过自行车的三脚架,平稳地骑行成功。我就找来了妹妹,让她扶着自行车后座的铁架子,帮助我平衡车身。童年的无知,不是不知道妹妹无法扶住身高比她高,体重比她重的自行车,而是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急于成功的浮躁,不知轻重的莽撞,和失败后无端端的迁怒指责。

妹妹却说,她都不记得这些事了。她只记得,当她稍微长大一些,我背她走过的田埂、塘坝,还有水洼。我骑车载她,去过的学校、集镇,还有母舅家。兄妹间所有的照顾,仿佛都是在一些已经荒芜,甚至被人忘记了的地方。

和奶奶一起留守农村的时光里,妹妹开始懂事起来。洗衣,做饭,割稻,插秧。每一项被父母丢下的技能,她都熟练掌握,甚至极为擅长。但我发现,从她懂事开始,她就很少爱玩了。别说秋千,那东西已经被她遗忘。相反,腌制咸菜,制作腐乳,却成为了她很感兴趣的事。

村庄里,住着一位退休的老校长。他扛着锄头经过我家门口时,总会被妹妹的歌声吸引。他总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听妹妹清唱的歌曲。蹲在厨房门口腌制咸菜的妹妹,一抬头,看见老校长荷锄伫立,立即停止歌唱,喊了一声“伯伯”。老校长没了歌听,只好继续自己的行程。

有一次,他忍不住问妹妹:“你跟我说说,你唱的那些歌,是在哪学的?”

“跟电视里学的。”妹妹爽快地回答。

“人只有三岁以前才有单纯的喜怒哀乐,可是我看你,每天都是那么开心!”

老校长伫立静听的时候,我坐在青瓦房的门槛上,若无其事地看着。老校长好奇提问的时候,我还是坐在青瓦房的门槛上,依然若无其事地看着。但是,他说的人只有三岁以前才有单纯的喜怒哀乐,我是非常赞同的。

高考后,妹妹读了师范,选了心理学专业。爸爸送她去学校报名,她却哭着要回来复读。为了缓和妹妹的情绪,也为了劝服她,爸爸在校外找了间宾馆住下。

一周后,爸爸回到务工的城市。我不知道那几天妹妹在学校里有些什么样的经历,但是我了解到,她转了专业,学了数学。后来,妹妹又做回了快乐的自己。

放假回家,她不直接回来,而是和几个老同学约好,旅游聚会。爸妈问她为什么不直接回家,她顽皮地回答,平时省吃俭用,生活费还留了好多,放假了,得把生活费花完了才回家。

爸妈对她是放心的。首先,与她聚会的老同学中,有一位是爸爸的外甥。其次,她的金钱,不会用于同学之间的攀比。年关回到老家,她的包里全是给家人带的东西。

同样是高考结束,我决意要去爸妈务工的城市。奶奶既心疼路费,也怕爸妈为了照顾我耽误了工作。妹妹不理我,骂我不懂事,我却不急于向她解释,我此行的目的,正是为了让爸爸妈妈腾出空来,照顾照顾我的生活。

我听到了,妈妈在电话中跟奶奶说起过的一件事。在他们务工的工厂附近,有一个菜摊子,每天傍晚,摊主收摊回家的时候,都会将一些成色不好,被顾客挑剩的菜竿子、菜叶子倒掉。妈妈不加班赶件时,就会捡起那些菜,洗净晒干,腌制保存。

由此,我知道了他们平时的生活十分清苦,我也有自信,他们会为了照顾我,买菜加餐。妹妹始终没有理解我的决定,直到如今她彻底忘记了这件事情。我也终于做到了,不让妹妹承受生活中美丽的痛苦,让她一直保留着真正的快乐。

妹妹成为了一名数学老师,也成为了一位年轻的母亲。她的小女儿,却从小就有了忧愁。

妹妹不许女儿乱吃东西,小伙伴偷偷塞给她一块饼干,小家伙拿在手里,转过身,背对着妈妈一口塞进嘴里。我看了那模样,很心疼我的小外甥女,便常常给她买零食。妹妹见了,又不理解我:“以后你女儿长大了,我买糖给她吃,还买巧克力给她吃,你别阻止我!”

我照旧理解妹妹,理解她对女儿的细心呵护。我期待我的女儿长大,能和她的表姐,成为好姐妹。我希望有一天,当我们都白发苍苍的时候,孩子们能浓情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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