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应该像那棵胡杨树一样 勇敢的挺立在这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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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梅头上戴着一顶报纸折叠的帽子,手里拿着筒刷,一道道在墙上抹着,白色的石灰浆盖住了发黄的墙壁,从未刷过墙的刘梅干的正起劲,汗水毫不顾忌地从额头上流下来,刘梅的身上、脸上都是白色的石灰浆,她一边刷墙一边唱:“我是小小粉刷匠,粉刷本领强,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更漂亮……”刘梅在心里算了一本账,如果自己能刷完整个屋子,省下来的钱就够给女儿交学费了。生在农场长在乡村的刘梅早已褪去了小女儿的娇羞,练就了一身农场人天生就有的实干本领,靠着肯干的秉性,刘梅干了许多生活中看起来不可能的事。

刘梅刷墙正干的欢实,女儿麦玲放学回来了。黑黝黝的小脸上,一双丹凤眼闪着稚气的光,樱桃小口发出清脆的童音:“妈,我回来了。”麦玲走进自家的屋子,看见母亲刘梅戴着尖顶帽,举着刷筒像一位粉刷工人似的在刷墙呢!此时,小姑娘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不免埋怨刷墙的母亲:“为什么爸爸不来刷墙,别人家的爸爸都帮妈妈干活,我为什么没有爸爸?”。正刷墙的刘梅被女儿问懵了,随即一股怒气升腾到心头,她怒斥道:“别提他,我就是你爸爸,你就把我当成你爸爸”。麦玲被妈妈的怒斥吓住了,她张开嘴“哇”的一声哭起来,哭声使刘梅一阵阵心酸,她一把揽过女儿,母女俩抱在一起大哭,刘梅自责地说:“妈妈可以做好爸爸能做的事,妈妈做给你看,你要相信妈妈,你就把妈妈当成你的爸爸行吗?”刘梅说到这,已是泪流满面。女儿每次提到她的爸爸,都是揭刘梅心上的伤疤,每揭一次,刘梅的心就痛一回,这种滋味,女儿是无法理解的。

刘梅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里,父亲和母亲都是知青。一九七九年二月,当返城的浪潮蔓延到全国,刘梅的母亲也动了回城的心思,然而返城不可能拖家带口,只能单身一人回城。母亲为了达到回城的目的,决然与父亲离婚,抛下嗷嗷待哺的刘梅,只身回到了上海。刘梅早已不记得父亲和母亲在车站离别的情景。当时,父亲抱着年幼的刘梅,挤在送别的人群里,母亲坐在火车的车厢里不忍多看他们父女一眼,虽然母亲已下定决心回城,可是骨肉分离,内心也痛苦,哪怕多看一眼也可能改变回城的意念。刘梅在车厢外撕心裂肺哭喊:“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妈妈,我要妈妈……”母亲忍不住探出头,使劲向父女俩挥手,随着火车的轰鸣,母亲便消失在远方。那一幕永远定格在父亲的心上。刘梅的父亲再也未娶,女儿失去了母亲,他便加倍疼爱女儿,以补偿女儿缺失的母爱。多年以后,刘梅调皮的问:“爸爸,你不想回老家吗?”父亲沉默良久才说:想,做梦都想小时候在浅海摸鱼,在海边玩耍游戏,如果你愿意,爸爸退休了,就带你回南方生活,住在海边,吹着海风,吃着海鲜……如果能再回老家生活,此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从父亲的话语里,刘梅听得出来,父亲依然留恋故乡,那里是父亲根……,因此,大海也常驻刘梅的梦。

刘梅知道,父亲为了养育她,付出了太多的艰辛,留守在六十年代的西北,耕种荒田,冬迎冰雪,夏迎黄沙,双鬓已有白发。父亲给了她一个温暖家,却被风霜岁月催老了他。在父亲退休之后,刘梅和父亲去了东海,回到了阔别四十四年的故乡。站在东海面前,大海的远方与天际线融为一体,近处的沙滩上能看见各种甲虫在爬行,叫不上名的螃蟹举着大钳子在浅滩上横行霸道。只是眼前的堤坝和餐馆限制了想象的空间,这里的海已经变成现代人的海,人类把自然风光改造成自以为是的样子,却失去了自然的本色。

父亲在老家住了十天,他已不能适应海洋性季风气候,皮肤由于潮湿而瘙痒,晚上失眠,连绵的雨天无法出门,四十年后,父亲回归故里却成了外乡人,儿时的玩伴已不知去向,亲人们大多已辞世,身在故乡为异客。父亲没有找到记忆中的家,他长叹一口气说:“回来了,却找不到家了,心里也总想着新疆,原以为根在老家,回到老家心里惦记的还是新疆,我在那里流过血,洒过汗,付出了青春,那里才是我的家呀!,如果我不在了,就把我埋在新疆,我要看到她变得越来越好。”父亲和刘梅又回到了新疆。

刘梅曾经因为父亲的“故乡”情结,顺从父亲的心意和一位江苏青年结了婚,但是由于地域的差异和生活习惯的不同产生了许多隔阂,最终导致两人离异。尽管刘梅年幼失去了母亲,青年经历了挫折的婚姻,也没有让刘梅失去生活的信心,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刘梅跟着父亲在新疆生活了几十年,她就像沙漠中的沙枣树,扎进泥土生根发芽,适地生长。

刘梅带着女儿生活,在生活中当妈妈又当爸爸。家里的下水道堵了,水龙头坏了,要换灯泡了,都没有难倒她。起初,遇到这些生活琐事,刘梅还求过人,当别人应付她,不耐烦有情绪时,免不了问“你老公呢?这是你老公应该干的事”,刘梅便诺诺的说“我离婚了”,那人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刘梅就再也不愿意回答那人的话了。从那时起,刘梅就暗下决心,自己能干的事绝不求人,这些生活经历把刘梅锻炼成一个务实,不怕困难的人。

麦玲渐渐长大,父亲慢慢衰老,父亲依然是刘梅的依靠,刘梅却是女儿的坚实后盾。生活里,刘梅对生活琐事驾轻就熟。“妈,淋浴器又坏了”,女儿从卫生间走出来,头发上的水珠还带着洗发露的泡沫,刘梅从橱柜里拿出工具,动手修理淋浴器,其实这个淋浴器已换过两次了,由于软管里的皮管质量不好,承受不住水的压力,水压把皮管冲裂,水从皮管的裂缝中流出来,喷头就不喷水了,刘梅麻利地把水阀上的螺帽拧下来,又卸下淋浴器的喷头,把里面的软管抽出来扔掉,从橱柜里找来旧的淋浴器,把旧软管中的皮管抽出来塞进新软管里,把软管一头用螺帽接在水阀上,另一头接上喷头,试了试喷水的温度,然后把淋浴器交到女儿手中,女儿埋怨她:“就舍不得换个好的!”刘梅回应:我修好的淋浴器比新买的还要好用,保证不漏水了。麦玲哪里知道母亲独自带大她的艰辛,刘梅带着女儿相依为命,一路上磕磕绊绊,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

时间过得真快,麦玲上了高中,刘梅觉得生活越来越有奔头了。女儿将要面临的高考也是刘梅发奋努力的动力,就在此时,父亲在一次车祸中离世,刘梅一度失去了生活的热情,为了女儿才勉强打起精神,在失去父亲的日子里,刘梅不得不面对现实,生活不需要眼泪,刘梅把所有的哀伤沉淀到心底,她要活的好好的,要让身在天堂的父亲放心,每当夜晚来临,刘梅仰望星空,她看着天空中的星星,不知道哪一颗才是父亲的眼睛,在刘梅心里,父亲从未离开,她一直在世界的某一个地方,看着她,鼓励她好好生活。

刘梅的母亲几经周折,找到了当年抛弃的女儿,她希望刘梅能来上海看看。刘梅虽然无法原谅狠心的母亲,但是身为母亲的她也能理解母亲的苦衷。来到上海,上海的高楼鳞次栉比,走在街上,压迫感迎面而来。刘梅的母亲已近七十岁,她表达了对刘梅的亏欠,希望刘梅带着麦玲留在上海陪她安度晚年。这样,母女不仅可以团圆,祖孙三代也可以享受天伦之乐。刘梅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连天扯地的雨帘,好一会才对母亲说:“我想留在新疆陪爸爸”。年迈的母亲固执的说:“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麦玲想想。如果,你爸爸还活着,也希望你生活的好,他也会让你留在上海”。刘梅抢先一步说:“你错了,我爸没有你势力,爸爸说他的根在新疆,他在那片土地上春耕夏种四十四年,付出了汗水和青春,收获的是热爱……你没有爱过那片土地,你不懂”。空气里顿时弥漫着火药味。:“我的生活我做主”,麦玲早已听见外婆和母亲的争论,她走过来,搂着外婆的肩膀说:上海是个好地方,寸土寸金。但是这个地方竞争激烈,要把自己炼成铜墙铁壁才能在缺少人情味的上海活下来,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北方人的直爽,真诚。人心向暖,有温暖的的地方才有生活的热情。我和妈妈都属于北方。麦玲的话缓和了气氛,刘梅说:“过去的一切都是历史造成的,我能来看你,就已经原谅了你,你应该回新疆看看,当初的地窝子已被高楼大厦取代;白碱滩上到处是滴灌良田,当年代步的马车和爬犁早已消失,私家车和公交车随处可见,最重要的是,我早已习惯了北方的风土人情,虽然户籍上写着祖籍江苏,其实就是一个“白卡”——地地道道的新疆人,是北方养育了我,我的家在新疆,没有人能改变这个事实。”

刘梅带着女儿离开上海回到新疆,两人一走出乌鲁木齐火车站,女儿麦玲就做了一个深呼吸,伸了一个懒腰,麦玲自言自语道:脚一踏上新疆的土地,全身都舒坦。这就是回家的感觉。当刘梅和麦玲坐在大巴车上,大巴在高速公路上奔驰,公路两旁的棉田,白杨树,城市,村庄一掠而过。麦玲问妈妈:“你喜欢新疆的什么?”刘梅没有说话,她的眼睛望着窗外的远方,窗外的棉田里开满了花,一株株白杨笔直的挺立在路旁,掠过这一段路,荒原袒露着胸脯,野草强势的占有着大片大片的土地,视野呈现出一种野性空旷的美,天高云淡,心境豁然开朗。突然,刘梅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说:“胡杨,你看!那是一棵胡杨树”。麦玲朝妈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棵胡杨树被秋风扫落了树叶,光秃秃的枝丫无力地向空中伸展,树干弓起,像一位年迈的老人,就在他弓起的背上,一棵小胡杨站在上面,它挺起柔弱的腰杆迎着晚风招摇,树叶在夕阳里闪动,金色的树叶舞蹈着,欢跃着,生命在那一刻里是那么耀眼而令人感动,远方的背景虽然是一片荒原,唯有这棵胡杨树成为晚风中一道绝色的风景,它就立在那儿,静静地等侯着时光,在悄然中孕育着新生代,它的沉默不仅让人敬畏生命,而且生出热爱生活的激情。麦玲懂了,人应该像那棵胡杨树一样,勇敢的挺立在这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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